《雁归》姬二旦

8、不准

　　根本无心思对刚才的接触有什么多的念头，战事就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从西南方向扑来的火光，蔓延到天边，将漆黑的夜染成了绛红色。

　　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晏归，来不及多思多想，眼前只有人影、火光与马蹄交叠，剑拔出鞘的声音入耳如刺，刀刃凌厉的反光似闪。

　　士兵冲上前，吼杀破阵。

　　晏归欲拔剑，却被不迫的岳纨拦下护在了身后，他微微一愣，随后心里涌上一阵涩意。而火光划破天际，晏归虽是笨拙，但也即刻挥剑挡下了迎面而来的几支火箭。

　　岳纨因此心中一讶，从未料到他竟然还能舞剑挥刀，正这样想时，冷不防当面又来了几箭。眼见那箭往晏归的方向去，岳纨脑中回忆上浮，两年前直面遇到晏回的时候，晏回正是被敌将多面暗算，躲闪不及跌下了马，肩上穿成了重伤。

　　而今两张相似的面孔，同是腹背受敌，两张画面重叠，岳纨一把按倒晏归，抓压在马背上，挥刀斩箭，猛地替他挡开，却是不小心划伤了胳膊。袖口轻薄的棉絮里不一会就渗出了血。

　　晏归见此心头一紧，试图奋起抵抗，素来骄傲的他，不情愿地切实认识到了自己只是能尽力不拖他人的后腿。

　　毕竟起先两军数量悬殊，难以破敌，而柳州借来的一半兵力及时补上之后，又对峙到天明，将士皆是精疲力竭。

　　风起云涌，暗灰色的天似织，细细密密不露针脚，岳纨干燥的面上沾上了细粒的沙，鼻尖上感到有雨丝飘下。

　　一开始还是点滴的小雨，转瞬变了倾盆。雨打泥沙，盔甲沾污，南蛮的火箭都被因此被浇熄。

　　南蛮的作战计划被打乱，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急急，箭都不能飞得太远，只能作罢。

　　听到敌军的一声：“撤——！”晏归胸口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

　　纵然晏归熟谙兵法，博闻强识，南蛮的意图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儿，这才特地请命想自己上战场湔血前耻，但在岳纨的眼里，他确是有些胡来了。

　　晏归前半生顺顺当当，是天之骄子，除却童稚时不能武的不愉快，至今亦是无大挫折，脑子胸口只有胜算，自然是体会不到挫败。

　　而沙场上瞬息万变，若非有过人的胆识与经验，又怎的十拿九稳，险中求胜亦是不容易了。

　　马嘶鸣长啸，雨打湿了军士们的眼，回了阵营调整休息，死伤虽不惨重，但牺牲必不可少，摘下铁盔的岳纨发丝耷拉在脸上，下了马，俯身查看尸体，一一探寻着生存的气息。而这头晏归急招了将卫，马不停蹄地商讨战事。

　　听闻人说道，陆江腹中受了浅浅的一箭，当场被他拔出，继续投身入战。

　　岳纨闻此四处奔找，终于行军的末尾见到了陆江，却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地倚在马背上。

　　陆江见岳纨来了，撑着笑道：“没什么大碍。”而血却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即便是一直用手按着伤处，血却止不住。

　　岳纨不敢有大动作，从背后上了陆江的马，扶住了他，将他送到了晏归的帐子里。

　　见她欲把他拉到主将的帐中歇息，陆江声音低浅着出气道：“这可使不得……”

　　“无妨，”岳纨也并不是不讲理之人，自然是知道自己无权让其他军士住在主帐，“陆兄你将就一下。”但是人命危及，岳纨只是想找一处稍微舒适些的地方，帮陆江把伤口包扎一二。

　　替陆江摘掉了盔甲，岳纨把陆江已被血沾湿了的衬衣除下，搓洗了巾布，交由他自己擦洗伤口。箭未伤及五脏，但刺得亦是不浅了。而因陆江径直把箭拔了出来，伤口上的肉翻卷出来，有些可怖。

　　找出了碎草药，包在了纱布里头，岳纨帮着陆江撑起肩膀，由他自行一层层裹着纱布。

　　而晏归此时揉着太阳穴，入了帐子，却是瞧见了这番景象。

　　一瞬怔在了门口，随即好似轻描淡写地道：“别带乱七八糟的人来这里。”

　　岳纨听了此话，胸口火气上冒，却被陆江拉住，让她不用在意。

　　而晏归见此，胸中忿怒，抑郁不平，尔后又不知是对谁撂下了一句：“不准碰。”眼底有些疲倦地撇开了目光，卸下了金甲，到了里屋。

　　陆江知趣地松开了手，颇有情绪地对岳纨说：“晏大人对你有心。”。

　　岳纨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一般，根本不信，而又想起之前沈旖对她的说的那番话，嗡的一下涨红了脸，慌乱地否认：“你想错了。”

　　陆江叹了口气，不多争辩，眼底略有关切地说：“阿岳你也受了伤，好好处理下罢。我血止住了就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岳纨道。

　　陆江看了一眼屋内，摇了摇头道：“不必。”

　　而岳纨并没理睬他所说的话，硬是扶着他回了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