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私自下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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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仙径分为三道，对应着春秋冬②，又有酒色财气四试，充斥人生执念，自琼华立派至今，为门派筛选出了众多资质出众心智坚定的弟子。①
此刻，我们就站在寂玄道，如同游山玩水一般，没有任何一只小妖小精过来打扰。
“他们认得咱们是入了门的弟子，自然不会出来挨打。”实在看不下去云天青四处搞破坏的行为，我直接把人一拉，“好好走路！”
好好的雪景都让他踩没了！
云天青朝我丢了一朵之前摘的花：“师兄你之前在寿阳不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进了冰天雪地，你就又开始变回冰山了？”
话音未落，就看那朵花，甫一离手，就噗叽一声，化成了一只花精，打着冷战还不忘用翅膀使劲扇了那罪魁祸首几下，而后才颤颤巍巍地穿过阵法，回了紫薇道。
“嗯……啧！”云天青挠挠头，挠下来一手的花粉，十分滑稽可笑。
我抓了一把雪给他让他擦擦。
“好了，莫要胡闹了，毕竟是你把他带过来，让他挨了好久的冻。”
谁知，这云小少年却探究似的看了我好半晌，看到雪都被融化在我手心，我甩去水迹时，他才无声低头，把手上的花粉擦在了衣服上。
嗯？已经引气入体有了修为，不至于怕冷到这地步吧？
“我可不怕冷哦！”前面那人忽然回头向我笑笑，“师兄，师弟我呢，是舍不得这雪啊！”说罢，他就撒着欢玩雪去了。③
哈，少年啊。
我也伸手接起一片雪花。可惜我体质过热，还来不及托在眼前，手心就是一凉，那小小的雪花便化作了一枚晶莹的水珠……像雪的一滴泪。
我的手就伸在身前，不断有新的雪落在我手心，马上又融化不见，同其他的水一并顺着指缝流下，带走我手上的温度，带给我些微凉意。
“师兄喜欢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不知何时，云天青就站在我面前，一双有些墨蓝色的眼睛正看着我。
“嗯。”我烘干手掌，问他，“玩够了？”
云天青点头：“够了。”恹恹的模样。
“怎么了？”我又问。
“没事，尽兴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好。”既他不肯说，我也不会追问，于是沿着山路走下去。
除银装素裹之外，也是天地萧索的死寂。
寂玄道之后，是酒色财气四关。
酒仙翁好像认识云天青，见了我们——准确的说，是见了他，就拉着他喝酒，亲自动手从半空扯的酒葫芦。
云天青被他拉着，仓促间回头看我。我摘了另一只葫芦向他扬了扬，告诉他不用管我自去便是。
酒味醇香，入口并不辛辣，反而有些甘甜，喝下去也没有灼烫感觉，温温柔柔的，挺好。
视线边角，酒仙翁却收了酒桌，拉着刚刚自己亲手拉走的人又走回这边：“二位小友，我送你们去下一处吧。临别有一言相赠，何时参透，你的仙路才能续得上、走得通。”
……
“师兄。”
色字境空空荡荡。或许是我们尚未离开传送阵的缘故，但天青并不着急探索。
我循声看向他。
“酒仙翁说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摇头，“他说的应当是你，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清明通透，他应是担忧你日后会让自己受伤。”
“继续走吧。”玄霄的仙路自开始的一刻就看得到终点，何来走通一说？便是这句话真的予我，倒不如让师弟活下去，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洞悉尘世，却解不开心底的死结。
“师兄，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我已经离开传送阵，云天青也紧跟在我身后，色字境仍是安安静静的。
“两个心里没人的你想他能怎么制造幻境。”云天青只喜欢过一个人，夙玉，我也从没喜欢过谁，色字境固然可以引动人的预望，前提却是要这个人真的有可能对他造出的幻影有反应才行，我们两根木头，就别太难为老前辈了吧。
云天青不太甘心地挠头，到底还是跟着去了财字境。
……话说，这财神，您是抠神吧！
然后天青就给了我一块九眼石。
我看了他一会儿，算了。
降落到第四关，即使心里早有了准备，我难免还是犹豫了一下。气，可以理解成“意气”，也可以泛指各种“争”的念头。修道之人清静无为，或许对其他弟子来说这一关不难过，可对我来说，真的过不去。
我性子淡漠情感淡薄，而且很独，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对坚持的事不到山穷水尽绝不放手。换句话说，我活着就是这一口气撑着。
断云剑出鞘的瞬间，气仙翁化形而出，按住了我的手：“小朋友可别毁了我的秘境啊～”
我没想毁了这儿，让守关者现身才是我的目的。
气仙翁叹气：“你怎么就这么轴！”
话音落，我感觉他提着我腾空而起，再落下时，就到了云天青面前。
“你俩快走快走！”气仙翁挥着手赶人，“送你句话，记得依靠他人，放过你自己！”
天青又看我：“又是给我的？”
我点头：“嗯，不然他当时就可以跟我说。”
他站住了：“可酒老头当时没跟我单说。”
是了，我们在第一关时，天青曾和酒仙翁独处过，那句话却是我们二人俱在时他说出来的。我随口堵他的话反倒被他用来堵我。
无妨，总归我有法子：“那你觉得，我何时不曾放过自己？我有什么事需要我逼迫自己？”
我表现在外的是严谨自律，是傲骨天生，是其人如剑宁折不弯，也是放肆轻狂不可一世，自上山以来，除去双剑一事，但凡我不愿意的没有谁能勉强。可——说到底，自己愿意的事，还能称之为逼迫吗？
云天青叹气，似乎放弃了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天青。”他走在我前面，我从身后叫住他，“今日可尽兴？”
他点头：“尽兴。”
“那就好。”一步迈出，我们出现在山门之内，同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我们二人面前，一人按剑喝问：“玄霄玄青，你二人私自下山两日不归，可知错！”
“知，请。”早知道会有这一出，看着云天青脸色黑如锅底，我有些开心。
琼华思返谷，白天的时候景色不错，到了晚上可就不怎么样了，乌漆嘛黑一片，连星月都看不见，只有谷口两盏灯，到好像鬼火似的，不如没有。
天青拽我衣袖，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师兄，咱们这会轻不了，思返谷不给饭不给水，我知道你酒量可以，没水，你就先喝这个解渴吧。”
寿阳的梨花酒。我袖袋里还装着一个洗干净的瓶子。
我心里稍暖了几分。其实云天青是一个很好做朋友的人，你对他好，他自然就会回应。
不多时，慎行长老亲至，声色俱厉：“玄霄玄青，你二人可知错？可认罚！”
“认。”我痛痛快快行了弟子礼，没多说一个字。
“认……”云天青就显得分外不开心，拖着长音认了罚。
慎行长老可不管他开不开心，瞪着我们两个，开始例数罪状：“私自下山不经通报，隐瞒师长同门，一日两夜不回，饮酒作乐放浪形骸，擅闯太一仙径劳动长辈为你们善后，你们可认？”
“认。”这一次云天青根本就没吭声。
“好，认就好。玄霄！”慎行长老看向我，“罚你在此处思过十日，你可有异议？”
“弟子无异议。”琼华禁止私自下山，这罚的……我这样修为的十日不饮不食根本没什么问题，至多会虚弱一些，说是让我长记性力度还不够，说是小惩大诫又重过了些，轻不轻重不重的，有点奇怪。
“玄青！”
“在……”云天青有气无力地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罚你思过十日，十日后去藏书阁抄写清心诀百遍、打扫弟子房舍十日！不许有异议！”
“啧，弟子认啦！”
呵，可怜的天青。
天青自己在一边惆怅，我迟疑片刻，向后躺在了草地上。到底是有些累了，就如他所言，尽兴之后，难免会有些意兴阑珊。
我仰望着夜空，夜空中群星璀璨，万里无云。听不见虫鸣鸟语，确能听见山风吹过树梢的轻响，还有隐约的草木香萦绕鼻端。
脸侧一阵微风，云天青倒在我身边，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搭在腰间，单腿屈起，好惬意的模样。不像我，难得放肆一回还躺的规规矩矩的。
“师兄你早知道是不是。”我看他，他也不看我，就问。
我把头转回去，据实以答：“知道，琼华上下没有秘密。”
“那你还跟我下山？！”他一下子翻起来，手肘撑起足够的高度向下俯视我，眼里是清晰的愤怒，“你一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你严谨自律，你上山十多年没有半步性差踏错，你是所有同门的行为准则，慎行长老门下的师兄都笑说你是拜错了师尊，你今天是做什么？！陪我？显得兄友弟恭情谊深重？耶耶长这么大天天犯错还差这一点吗？！你全推给我不行吗！”
“是我自己想去。”我不挣扎，不动，躺在草地上静静看着他，“天青，是我自己想，玄霄生于世间，有自己想要的，有自己不能要的，这我都清楚。凡我所说、凡我所做，无一不是出于本心，与人无尤，也绝不后悔。天青，你不需多想，玄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云天青泄了气一般重新躺倒下来，胳膊遮住眼睛，声音无力。
半晌，到我都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以后，他忽然问我：“师兄，前辈们那两句话，真的是给我的吗？”
我说：“是。”
纵然一眼望得到重点，但这短短几十年该如何度过，无需他人期盼，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琼华的种种清规戒律我不尽认同，就像这次的“无令不得随意下山”，闭门造车有能有多大成就，遵守门规之外，我只想问心无愧，每一步，我都会朝着我要的方向走。
——看人间，正心意，求大道。
即使这条路会走得异常艰难。我不想和他一样，捧着那点可怜的自尊自傲凄凉收场。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 私自下山(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