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玉传》亶页

2、靖王

　　“但是——”他顿了顿，说：“祁天也已经从沉睡中醒来了。半玉，碧绀珠就是你，你就是碧绀珠，无论为了碧连天还是如今的三界生灵，都永远不要将碧绀珠交到祁天手上。”
　　“祁天？好，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自豪地挺直了腰板：“我晓得的，你尽管放心就是！”
　　绿珠精竟然没有被我乐观豪迈的气氛感染，而是有些受不了地抽了抽嘴角，说：“你每次都这么说……但是每一回都死得很惨……”后面的话就更低了，我没听清。他顿了顿，又说：“你想知道怎样从碧连天里面出去吗？”
　　“我想一想诶，”我说：“你不是说，碧连天的世界是我自己控制的吗？那我只要闭上眼睛想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吧……”说着我闭眼然后又睁开。
　　我果然还呆在那破烂小屋子里。
　　只是黄脸男与绿珠精都不见了。我胳膊上猛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就鬼叫了一声，往门外家的方向冲。

　　姐姐终于找到了能穿的鞋子，很生气又过来吼我：“粥煮好了，爱吃不吃！”
　　我慢腾腾地起身，心里却有点不明白，既然碧连天现在全部都处在我自己的控制下，那绿珠精为什么也能在碧连天里出现呢？
　　爹爹抠着眼屎在桌边坐下了，拿起了碗。我也捱过去吃起了粥，才吸溜了两口，忽然想了起来，说：“姐姐你今天是要去给书院送浣洗干净的衣裳吗？”
　　姐姐瞪了我一眼，“怎么，今天你知道要分忧了，想替我送吗？”
　　“不是呀，”我天真地指了指天色，“我只是想说这天色一看就会下雨，你还是别送了吧？万一走到半路被淋了个精光，你不是还要拿回来重新洗重新晒……？”
　　姐姐愤怒地敲了我一筷子，“全家就你乌鸦嘴最灵光，多吃，少说话！”
　　“明钰，半玉说的也有道理，我琢磨着今天也是落水天，你要不还是带上把伞吧？”爹爹开口了，喷出一嘴酒臭，唉，他能不能睡前拿茶叶渣擦擦牙齿。我捧着碗，鄙夷地坐远了一点。
　　“爹！我要送的衣服包裹有这么大，我哪里腾得出手再拿一把这么重的伞！就算拿了伞，也没手撑呀！”姐姐委屈地嗔道。“除非小妹陪我一起去，在旁边给我打伞。”
　　我给她打伞？笑话，我干笑了两声，三下五除二把粥喝光碗一推，“别别别，就当我说着玩儿的，我约了小光子小黑子他们比赛打麻雀哪，先撤了啊。”
　　我知道这样子很不像话，但是我确实不想再和姐姐一起去书院送衣服了。尤其是与特意提前一天洗好了头，衣服压在床板下压得平平整整，在嘴唇和脸上特意点了胭脂的姐姐一起去送。姐姐总是会书院里的人甜笑着攀谈，但只有我才知道书院里的书童和书生是怎么在背后议论姐姐的。
　　看她脸上的胭脂，又来撩骚了。
　　哈哈，一个洗作婢女想贴读书人！脑子挺活络的嘛。
　　不过虽然脸稍微能看，那小家子气真是藏都没处藏……
　　谁真想讨她做小啊？反正哪天亲个嘴泄个火，对她就是老大的赏赐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就是……
　　不过她似乎警惕性很高呢，我到现在还没得过手……
　　回忆起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我一时气恼，直接将路面上的小石头踢得飞进了小黑子的鼻孔里。小黑子的眼睛一下子爆了出来，疯了一样开始上蹿下跳，想把鼻孔里的碎石擤出来。我见了大为内疚，也去帮忙。
　　折腾了老半天，那块带血的小石子才落回了地上，小黑子泪眼汪汪看着我，委屈地说：“半玉，我可是好心来通风报信的，你就这样往死里折腾我？”
　　我红着脸说：“这不是心头不痛快，踢着东西玩玩嘛，哪成想居然害了你呢？”说着又被他提起了兴趣，“通风报信，啥信啊？”
　　小黑子长长地吸了口气，道：“昨晚白马寺，可发生了不起的大事啦！”
　　我心里一咯噔，“啥大事啊？我咋没听别人说啊？也没看到啥动静啊！”
　　小黑子把勾起的嘴角往下扯了扯，把兴奋的笑容硬掰成哭丧脸，道：“昨晚不知怎的，白马寺里的活人，老的少的僧人的香客的，都死啦！身上一点伤痕没有，就全都死啦！”
　　我脚一软：“这……这不可能吧？难道是被人在饭菜里下毒，全都毒死啦？”
　　“没有见到死人七窍流血啊！”小黑子兴奋地说：“简直就是邪妖作祟呢！六道门的人现在已经全部出动，去山上彻查了，这可是能轰动整个京城的案子啊！真想上山头去看看死人，只可惜整个上山的路被人把守着拦住了。”
　　我哦了一声，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黑子吓了一跳，“半玉，半玉，你怎么了？光听到死人就吓软了？”
　　“是呀，”我虚弱地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嘛！总会害怕的。”心里却大喊：糟了！
　　我昨天穿的是姐姐的鞋子，好像还在半路丢了一只。如果犯下血案的人是个不留痕迹的高手，难保六扇门的人不会发现姐姐的绣花鞋，然后怀疑到我家的头上来！
　　眼下可该怎么办呢，小黑子说上山的路都被封了，想再去偷偷把鞋子捡回来，怕是不行。
　　或者我可以把姐姐的鞋子扔掉。除了我和姐姐，旁的人也不会留意姐姐有过这样一双鞋子的吧？
　　但是姐姐肯定饶不了我，会把我撕了的。
　　我心里急得冒火，天上忽然轰隆隆滚过一阵雷声。小黑子呆呆地抬起头和双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哎呀，落雨了，不能去打麻雀玩了……”他遗憾地说。
　　对了！我可以帮姐姐再买回一双同样的鞋子来！这样姐姐就不会怨我了，而且就算被六扇门发现了，找上门来，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并不是姐姐丢掉的那一只。
　　只要去跟姐姐旁敲侧击，问一下她的绣花鞋是找哪里做的就成了。反正都是新鞋，姐姐穿了大概也发现不了，被盘问的时候就更加不会露出破绽了。
　　想到这里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说：“下雨咯下雨咯！我去给姐姐送伞，不玩了，不玩了啊！小黑子，回见！”
　　我风风火火往家里赶，连爹爹叫我的声音都没听见，抓了两半油纸伞就跑，急得爹爹在我身后大叫：“小心别毁了伞啊！可贵了！”我头也不回，连连应声说是。
　　雨慢慢下得大了起来，油纸伞伞柄是木做的，很沉，我一只手要撑，另一只手要拖着另外一把伞，青崖书院和我家分别在城东和城西，远得要命，不一会儿我就走得气喘吁吁的。但是在雨里停下来休息，我的伞总不能往地上搁吧？只要坚持淌着雨水往前走。我记得做绣花鞋也是要工期的，眼下我的动作一定要快。
　　好不容易走到了酒楼第一楼前，我想着酒楼屋檐那么大，我总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了吧！抬头一看，得了，第一楼前挤挤挨挨的都是避雨的人，那是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留下！
　　糟糕的是，雨已经这么大了，店小二还来赶客，直接冲着躲在屋檐下的人吼着说：“没事别堵着我家大门口不走哇客官！你要怕淋湿，就进来坐坐，喝杯小酒，要没事，也别妨碍我们做生意啊！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淋了点雨哪能就送了性命呢不是？要我说，前方也是雨，后方也是雨，躲来躲去终究躲不过，该喝酒的喝酒，该淋雨的就还是逃不过淋湿一身！是不是？客官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店小二嗓门奇大，我远远地就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躲雨的人要么一咬牙还是进去坐了，要么啐了他一口，将衣服扯过肩头，果然冲进了大雨里。那些乌央乌央躲雨的人一下子作鸟兽散，只是有一个人脸上虽然燥得通红，但脚下却坚定得很，一步也不挪。店小二哪里能放过这个人，不怀好意踱过去，道：“这位客官，您可是打算要去哪儿呀？”
　　那个年轻人其实长得很俊秀，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微笑起来的漂亮和好看。年轻人嘀咕了两声，然后小二的敞亮声音又扬了起来道：“青崖书院？那可远得很呐，客官，我说一句不客气的，如果这雨一直下，您是不是就要赖在我店里不走啦？”
　　嘿，看看我听到了什么！我居然碰上了个同路人！想到这里我脚步轻快起来，半死半活又往第一楼前走了两步，终于上了第一楼高贵冷艳的台阶。年轻人又尴尬又羞恼，气愤地说：“我的钱袋都在我书童身上，书童走丢了，我有什么办法？莫要狗眼看人低！”
　　小二嘿然一笑，道：“我们开店做生意的呢，有钱，那是贵客，大爷，金主！没钱，那麻利儿——”
　　终于我插上了话：“客官，你也去的青崖书院？”
　　“你哪位？”小二瞪着我。他怎么会不认识我半玉呢！只是那我撒气罢了。我也不理他，对着那年轻人说：“我也，我也要去青崖书院，送，送伞。”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看，你看，我有两把伞呢！就是，就是路有点远，我一个人，实在扛不动啊！不如我借你一把，你到了青崖书院再还给我就成，你看行不？”
　　年轻人惊讶地看着我，忽然露齿一笑。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样一笑更是锦上添花一样，好看得我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在下余靖，多谢姑娘替我解围了，”他有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