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月》风浣裳

125、（十二）龙头之争

　　房中静悄悄地毫无声息，江离见是套房，掀了布帘要进内间，却见房门紧闭，竟然上着锁，这哪是个病房模样？江离惊疑不定，抓起套锁的铁链，正想用剑将其中一环削断，却见有一环上正有一道细缝儿，看来已先有人来查看过了。

　　江离力贯指尖，沿那道缝将铁环掰开，将链子连锁扯出，进房看时，却见床上躺着一人，白布被子连头蒙着，房中一股药气和腐臭气混合的气味——江离上前欣开被子，被下果然是一具尸体，连颜色都变成灰黄，显然已死多日了。他在房中查看一番，又见床后一只铁桶，揭开盖子，药气扑鼻，看来那位赵二寨主每日假装送药则要隐瞒其兄的死讯，这其中必有古怪。

　　他检视了一下尸体，却是左胸中箭，感染化脓以至不治，料来赵二寨主既不愿其兄死讯叫人得知，显然巴不得兄长活下去，绝不会故意杀害亲兄，那他如此做作，八成是为借兄长威名镇住众寨主，也许是怕动摇军心也说不定——江离不知其真意，不敢轻举妄动，仍原样放好诸物，将房门锁好，把链环捏紧，不细看绝看不出破绽，听得房外无人，悄悄出来，看来非得到前厅探个虚实不可。

　　江离才走到前院儿房角，正要寻个什么机会进去看一看，就听一阵吵嚷声，只见十几个人从大厅里一拥而出，有人大声叫着：“咱们当着大龙头说去。”“听大龙头的吩咐。”“老子除了大龙头，谁也不服。”七八个人拥着一个，一路吵闹，江离隐身墙侧，定晴观瞧，只见当中那人身材魁梧，四四方方一张大白脸，相貌与后面死了的赵莽川颇为相像，料来便是赵二寨主。

　　只见他挥胳膊将扯住自己右臂的一个大胡子甩开，骂道：“李胡子，你别欺人太甚，这是紫荆山的地界，不是你黑驼寨，由得你呦五喝六？你要见我大哥，先过了我这关再说。”他双臂一分，身边七八个人都被推开，那李胡子也不含糊，“哧”的一声将上身小褂撕成两半，往地下一摔，露出半截铁塔般一身黑油油的腱子肉，指着赵二寨主骂道：“老子早看你这狗仗人势的小子不顺眼，打就打，老子怕你？”扑上去就是一拳。

　　两边众人见打起来，也有劝的，也有帮相好的喝采助威的，也有人道：“快报与大龙头知道。”有两个人便往后跑，江离身后马房旁边早出来二十多个寨兵，一个头领喝道：“大龙头需要静养，谁也不见。”那两个人道：“出了人命了，大龙头不管谁管得了？”便往后硬闯，那寨兵头领一挥手，道；“谁也不准进来。”众寨兵呼啦啦上去，围住两人不让过，三言两语也动起手来，又有那两个人同寨相好的上来助拳，一时这边也打成这成一团。

　　江离趁乱到了前院儿，正要找卢舫和尹楚楚二人问个明白，就见一个白衣人闪身插入赵二寨主和李胡子之间，也不知他使得什么手法，赵李二人已向两边摔了开去 ，一时竟爬不起来，那白衣人背对江离，也瞧不见他容貌，只听他冷笑道：“都是寨中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只管乱打？”

　　众寨主见他露了这一手漂亮功夫，高声喝采，自有人将赵李二人扶起劝解，一个四十多岁黄脸汉子排众上前道：“骆兄弟说的是。长川，大伙儿也不是来跟你为难的，只是来探问近况和大龙头的伤势，咱们吕梁十一寨日后行止也要请大龙头的示下——太行山卢总寨主也在这里，等着与大龙头商量结盟的事，你只管拦着不让见，这主意是你拿是我拿？”

　　赵长川道：“我大哥一直昏迷不醒，就见了也没法子拿主意，待过些日子他伤势好些我自会跟他说。”那黄脸汉子是云中山大寨主梁潼，他听罢一声冷笑，道：“你还不如直接说由你赵二寨主自己拿主意，大龙头是不是昏迷不醒，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大龙头发不发话，你二龙头总是要发话的。”

　　这等于直指赵长川挟兄自重，不让众人见赵莽川是为了自己矫诏发令——众寨主登时大哗，各寨原本互不相干，当年赵莽川一条白腊大杆子打遍十一寨无敌手众人才奉他为首，赵长川武艺平平，人品见识也一般，各寨岂肯服他？此时又犯了众怒，数十位寨主指着他嘲骂起来。

　　赵长川一张大白脸气得通红，后退几步，一声呼哨，数百寨兵手持刀枪，将众寨主围在核心，赵长川道：“梁潼，你挑拔各寨犯上做乱，与大龙头作对，孩子儿们与我捆了。”梁潼大叫道：“众位哥哥兄弟，他赵长川这是早有准备，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大伙儿拼啦。”众寨主各拉兵刃，就要动手。

　　却见那白衣人身形电闪，从数十寨兵间穿了过去，一伸手便叩住了赵长川脉门，将他一个肥大的身躯高高举起，喝道：“谁敢动手？”众寨兵刚要去擒梁潼，却见寨主转眼间落入人手，连挣扎都不挣扎，这白衣人如此高的武功，却不知是什么来头？一时谁也不敢再有异动。

　　江离此时却看得分明，这白衣人长身玉立，面相俊美，正是花想容的大弟子骆梅风，就听他振声道：“赵莽川早已死了，你们不想法子杀满清鞑子为大龙头报仇，只管窝里乱打，算什么英雄好汉？”众寨主大惊道；“大龙头死了？真的假的？”又是议论纷纷，喧吵一片，骆梅风将赵长川往地上一扔，道：“赵长川，你自己说。”

　　赵长川一骨碌爬起来，从手下寨兵手里拿过一口刀便向骆梅风扑来，口中骂道：“哪里来的小白脸子，二爷剐了你。”骆梅风一声冷笑，等他扑近身来，伸手抓住大刀刀柄，反腕将刀锋架在了赵长川颈间，道：“看在赵大龙头份上，骆爷不要你的命，可你要再敢不识好歹，别怪我手下无情。”抬头向众寨主道：“众位不信，随我到后面一看便知。”

　　众人见他武功奇高，哪个敢有异议？见他将赵长川往旁边一甩，当先走向后院，显是有恃无恐——众寨兵均为他气势所慑，呼啦啦跟着涌向后面。赵长川三度败于人手，面色灰败，气势也馁了，便不再拦阻。

　　江离早看见厅门外卢舫和尹楚楚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而尹楚楚身侧却站着个淡红衫子的美貌少女，正是妹妹司马江梅，笑盈盈地与尹楚楚说着什么，眼光却一直注视着骆梅风这边。江离心中隐隐觉得不详，扯下头上黑巾，又抹去了脸上尘泥，径向他们走过去。

　　卢舫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司马江梅奔过来扑入他怀中，叫道：“二哥。”江离见她依旧亲近自己，也自喜欢，伸臂抱住了她，笑道：“阿梅，你越长越漂亮了。”司马江梅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笑意，欢声道：“二哥，我想死你了，现在没事了是吗？”

　　江离点点头，卢航过来道：“二弟，后面怎么样？”江离道：“赵莽川死了有十来天了，那骆梅风一定早查看分明了才引着众人去的。”司马江梅道：“是啊，咱们跟梁寨主昨夜来之前就去看这了，咦，二哥，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江离心一沉，妹妹果然与骆梅风熟得很，遂道：“我跟他两年以前就相识了。”司马江梅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道：“真的？怎么骆大哥说不认识你？”江离道：“他只是不知道我的名字罢了。阿梅，你们认识多久了？”司马江梅看了尹楚楚一眼道：“半年多了，二哥，你们既是旧识，你觉得他怎么样？”

　　江离道：“阿梅，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司马江梅道：“他是江湖游侠。”江离“哼”了一声，道：“我是问他以前的身世。”司马江梅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问那些干吗？”江离道：“你要和人结交，总得了解他的本质和品行吧？”司马江梅看他脸色不悦，拉住他道：“他抚危济困，行侠仗义，都是我和楚楚亲眼所见，是不是，楚楚？”尹楚楚点了点头，道：“怎么，二哥，骆大哥以前和你有误会？”

　　江离道：“不是误会，是仇怨！阿梅，他师父是花想容，跟咱们无极门是死对头，他比你大着十来岁，与你们结交只怕是另有图谋。”四人正说着话，就听后面哭叫喊杀之声传来，司马江梅脸色一变，道：“我去看看。”闪身奔向后院。

　　江离等人只好跟着到后面，只见众寨主吵吵嚷嚷，将赵莽川装敛了，正为推举新的大龙头争执，你推这个，我推那个，谁也不服谁，却听对云中山梁潼道：“咱们吕梁十一寨给满清鞑子害惨了，大龙头要领着咱们报仇雪恨就得有真功夫，真本事，这位骆梅风骆兄弟的功夫大伙儿方才亲眼看见了，哪一个及得上他的本领？我云中山提议请他当咱们大龙头，哪位不服，就请上来较量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