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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五)沥血之书 ...


  •   原来尹凤楼师徒情深,师父惨死人手,因之对江离定要重惩,纵不处死也要废去武功逐出门墙——白若飞自对江离转变看法后,自觉师哥之死与自己在江离背后打的那一拳不无关系,执意说江离要受重罚他也要分担;雪凌波从中劝解,以白若飞的为人暗扣江离的为人,从白若飞的无心之失推到江离的无心之失,乃至两人都不出手二老还是要拼个油干灯尽而死,天意如此,非战之罪!她言辞委婉,猛一听没替儿子说一句话,实则句句点到儿子无辜。

      尹凤楼感情上虽不能接受,心中却已明白他本是出于好心,杀伤两位师伯纯属阴差阳错,但这般轻轻饶过又实在不甘心,听到女儿在窗外偷听,于是将计就计,借此考验江离——此中自然有故意找碴儿的成分!白若飞拍胸脯担保江离不会逃走,雪凌波却怕儿子任起性来一走了之——他在外头可是白莲教的执翎圣使,位份尊崇,朋友遍天下,何况还有白莲教主那位乐姑娘在外边等着他——再被卢晓舟这胆大妄为的姑娘一激,那就正撞上刀口,没罪也变成有罪了。

      亏得江离心底坦荡,事事看得开,一股举世非之而志不移的气概撑持着一颗正大堂堂的心,临变不惊,遇事不苟,令尹凤楼也无话可说。雪凌波暗自赞叹,所谓百炼成钢,这个小儿子在劫难重重中磨炼出的气节连丈夫也要望尘莫及了。

      好在江离年轻体壮,为大师伯长跪守灵七日虽然辛苦,他过后休养了两日便已无事。这些日子卢晓舟片刻不离地守在灵堂外陪着他,一日两餐的素斋不能动荤,只是清水馒头咸菜,她也就不动酒肉地陪着——江离守完灵疲累异常,昏睡之时卢晓舟替他扑蝇打扇,醒过来便和他说笑解闷儿——雪凌波看在眼里,只有心下叹息。

      这日江离午睡醒后,卢晓舟道:“二哥,快起来看件东西。”江离伸个懒腰坐起,道:“你中午没睡?”卢晓舟道:“我不困,你快起来,掌门师哥叫你醒了就去看看。”江离慌忙穿好衣服,卢晓舟替他通了两下头发,便匆匆赶到前厅。

      尹凤楼和白若飞,雪凌波正在说话,江离进来见了礼,道:“掌门师兄叫我?”尹凤楼让他坐下,拿起桌上一封信道:“你看看这个。”就见封皮上写着“无极派尹掌门凤楼兄亲启。”已经开了封,江离抽出信笺,笺上大字银钩铁划,力透纸背,并不甚工整,却长枪大戟般豪气逼人,一望即知是江湖人物的手笔,但能与尹凤楼兄弟相称,此人身份必定不低。

      江离看了几行,已自明了,翻到最后一页看署名,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触目惊心地一片紫红的血迹和点点的墨痕,最后一页的笔迹已凌乱无力,勉力方可辩别,而左下角,“玄真观月照”五字细如蛛丝,若非江离早知是他,根本认不出来——信是写来为江离辩冤求情的,但辩冤不过几句,求情之语也只“洒血代求”四字,其余大段都是写江离抗清杀敌,抵掌谈兵之事,言此忠义侠少,不可以小瑕掩之。

      江离一字字看完,想到月照道长被龙象法王击得经脉寸断后兀自不忘为自己求情,呕血疾书的情景,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落,泪水将干凝的血迹浸湿,化成一片鲜红,耀人眼目。

      尹凤楼黯然道:“愚兄若早日接到月照道长这封沥血之书,无论如何也会遵其遗命,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雪凌波叹道:“这封信写于七月十八日,距今已近两月,据那送信的弟子说月照道长写完这封信当晚便去逝了。诸弟子忙于敛葬举哀,于半月前才发现此信,派人兼程送来——难得月照道长临终之际还能顾念到你,他那些弟子却昏乱糊涂,枉费了老人家一番苦心。”

      江离伤痛难抑,跌跌撞撞奔向后园,东西南方扑地跪倒,双手在地上又抓又扒,扒成尺来深一个土坑,将那封信放入坑中,堆成一座小小坟茔,他扑在坟上放声大哭。北方天旱,土地干硬,他虽是劲贯双臂,十个指头终究是血肉做成,待坟茔垒好,他双手已是红泥塑成的一般。

      他也不觉得疼,直哭得声嘶力竭,几欲晕倒,雪凌波等人在旁边看着无不下泪。知子莫若母,雪凌波知他积了多少日的委屈,是该狠狠哭上一场,便不劝阻,卢晓舟实在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哭道:“二哥,你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江离指天发誓,拼死也要杀了龙象为月照道长报仇。

      卢晓舟扶他站起,白若飞,雪凌波,尹凤楼依次到坟前举哀致祭,尹凤楼亦跪在坟前起誓,将继承月照道长遗志,率门人弟子与满清鞑虏周旋到底。江离哭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卢晓舟半拖半抱,与雪凌波一起扶他回房,帮他将两手洗净,涂药包扎,卢晓舟边洗边掉泪,江离却如痴了一般,也不呻吟,也不说话,任凭卢晓舟摆布。

      一切收拾干净已是晚饭时分,卢晓舟知他疲累,捧了饭菜来让他就在床上吃,江离摇了摇头,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卢晓舟忙追过来扶住,道:“二哥,你要什么,我给你拿。”江离道:“我要喝酒。”卢晓舟一愣,却见雪凌波迎面进来,手中正捧着一个小坛,道:“喝酒是吗?喏。”江离接过来道:“谢谢娘。”迈步便向外走,卢晓舟知道他要去上坟,将饭菜收拾进食盒里,跟着到了后园,摆下两只酒碗和酒菜,江离倾满两碗酒,端起一碗在坟前一敬,咕嘟嘟仰头灌入腹中,喝完向坟前一照,也不吃菜,只是一碗接一碗地猛喝。

      卢晓舟知他酒量不大,这一坛足有三斤,这般狂饮于身体大是有害,可也不敢劝阻,眼睁睁看着他将一坛酒喝个一滴不剩,连最初留给月照道长那一碗也喝了,喝完将酒碗一抛,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便踉跄摔倒。卢晓舟才要去扶,却见他双腿一弹,身子打个半旋,接着双腿连环踢出,原来是练起一套醉拳来。

      江离颠颠倒倒,起起伏伏,状若颠狂——“呼”地一拳击在树上,手臂粗的树干应手而折,卢晓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知他武功甚高,可也没想到他拳劲儿如此之大,劈树裂石,如击朽木。

      尹凤楼闻听后赶来,心头更惊,他是武学的大行家,于本门功夫更是了如指掌,无极门功夫讲究轻捷凌厉,以气驭劲儿,并不以外门硬功见长,似他自己修习近三十年,内功到了一定火侯,拳掌击出自然劲道就大,自也能劈树裂石;但这个小师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便是自幼习武,也不该到这等地步——他曾经一招制住自己,但那也是招式巧妙,恰好克制自己的武功,这内功却是实打实的功夫,取不来一点儿巧的。

      看他这一路拳法刚折滞重,大违本门武功基理,武术中虽也有以慢打快后发制人之法,如武当派以柔克刚的拳劲儿便别开天地炉锤,开内家风气之先,但他这路拳法却全无圆柔不断之意,如挥锤击石,大斧劈山,猛而不威,重而不快,是本门武功的大忌,他能这般击石如腐,想是常自习练,这可堕入外家练力不练气,以硬碰硬的俗障之中

      尹凤楼本对江离颇有成见,但终于被他一腔坦荡的堂堂正气所感,兄弟二人前嫌尽释——记得他说过只有打败师父才获允下山之事,他定然是急于求胜才用这等练法,柳师叔是女子,才被他以蛮力打败,若遇上真正的内家高手非吃大亏不可——这样一块大好材料,尹凤楼不忍见他因练功不善而被毁——他是资质奇佳,才能练硬功练到这个火侯儿,但这般练下去终不会有太大成就,自己无论如何该点醒他引入正途,则成就不可限量。

      尹凤楼想到这里,纵身上前道:“咱们较量较量。”使出无极掌法,转眼间围着江离绕了三个圈子,招式虚击,引他来攻。江离大叫道:“大师兄,你退开,别打伤了你。”尹凤楼道:“你当我是敌人,出招攻我。”他以掌门之尊说话自有一种令人不能不从的威严,江离酒后性发,也少了往日的顾忌,大喝一声,随着一股酒气向尹凤楼一腿横扫过去。

      尹凤楼看他使了二十来招,心中有数,以快打慢,数招间便可胜他,哪知接了几招,不知怎的,明明轻灵迅捷的招数却怎么也使不快了,再凌厉的招数打到他身前已慢了半拍,如同浑身裹在鳔胶里一般,甩也甩不脱,拉也拉不开,缚手缚脚,想发挥本门的武功精义也发挥不出来,反而被迫跟他以掌对掌,以硬碰硬。好在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致受伤——尹凤楼好生困惑,这小师弟倒底使的哪门子功夫,拖泥带水的,却好似和稀泥把自己也用泥浆裹住了,只能跟着他慢慢腾腾,颠颠倒倒,几十招下来仍是打个平手,一点儿上风都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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