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率》梅宝桂子

16、第十六章

　　镜头上出现两队的远景。一队白一队红，准备列队上场。

　　白色的是陵南，仙道一眼认出母校的队服。那么，红色的是湘北了。仙道心情一紧，正待仔细看清队员，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咆哮：

　　“仙道还没来吗？！”

　　镜头转向田冈教练。火急火燎地环顾球场，他正在口水四溅地怒吼。隔着屏幕，仙道心有余悸地吐吐舌头——教练的怒火真是非常可怕啊，至今想起都不寒而栗……

　　等等，我还没到场？

　　球员们也开始议论起来：

　　“还没来呢，仙道前辈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这叫做没有时间观念。”

　　听到队长鱼住的吐槽，仙道不禁失笑：当年作为队长，前辈对我可没少操心啊。他看着屏幕上的鱼住，心想：好久没有见面了啊，鱼住前辈……依旧坚定地走在料理的修行之路上吧……有时间的话，真想去店里看看前辈哪……

　　“早！”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一声愉快的早安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球馆门口。高大的身影，虽然背着光，但陵南的各位队员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者，炸开锅似地欢呼道：

　　“仙道来了！”

　　“总算来了。”

　　鱼住闭起一只眼睛，撇撇嘴，一脸“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湘北那边，慑于仙道的威名，竟然静悄悄一片，只是严阵以待地望着来者。

　　镜头给湘北队员一个特写。

　　从摁开始键时起，仙道就在期待的面容进入镜头——刹那间，仙道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是15岁时的流川。

　　仙道下意识地按下暂停。流川的面容定格在屏幕上。

　　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呢，仙道心想，细细打量少年时期的流川：目光凌厉的修长眼眸，面瘫的清俊面容，与性格反差颇大的柔顺黑发，闪着光泽的微长刘海。身形虽稚气未脱，那种纯粹的眼神可一点没变。仙道一手支下巴，面含微笑地注视着屏幕。

　　亲眼看到流川，内心所受冲击不亚于当初彦一告诉自己的时候。我和流川，果然国中就认识了啊。不过，借录像带时，仙道就已下定决心。他大概明白彦一所言不虚，那么，真相背后应该还有彦一也不了解的关键隐情——导致我和流川现在形同陌路的转折事件。那些隐情，极有可能是不愉快的，甚至是伤痛的记忆。

　　可是，仙道望着屏幕上的流川，心意更加坚定。

　　哪怕是最痛苦的回忆，我也一定要把它找回来，然后正视它。

　　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我，绝不会逃避。

　　屏幕上，流川一言不发地望着迟到的仙道。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从他的目光中，仙道读出了挑战的意味。认真的神情真是一点没变呢。仙道笑着摁键，继续播放。

　　“不好意思！”

　　屏幕上，仙道笑着走进球馆，向众人摆手致歉。脸颊上有汗水，估计是一路跑来的。

　　望着16岁的自己，录影机前的仙道不由得感慨：一晃已经十二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不好意思你个大头啦！”

　　仙道话音未落，田冈教练就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挥舞着拳头火力全开：

　　“到底跑哪去了，居然现在才出现！”

　　“对不起啦，教练。”

　　仙道摸摸头，笑得诚恳：

　　“我睡过头了。”

　　陵南队员们见怪不怪，看着教练被仙道的招牌笑容“安抚”——碎碎念着“睡过头了还敢嬉皮笑脸我也无话可说……”，田冈教练走开了——队员们“哗”地围上去，争着跟仙道打招呼、给他递队服。

　　“仙道，没时间让你热身了。一会儿你直接上场。”鱼住说。

　　“没问题，鱼住前辈。”

　　这时仙道已换好队服，正在系鞋带。他抬起头，从容一笑：

　　“我才从家里跑到学校。”

　　不过一句话，明明是带着笑容说的，却给不远处观望的湘北队员们造成了压迫感——众人都愣住了。

　　仙道站起身来，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容。面向湘北队，他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

　　“开始吧！”

　　Game start。

　　裁判员将篮球高高抛向空中，双方队长同时猛然起跳，Tip off！

　　仙道注意到，从一开始，流川与自己就是盯防关系。

　　仙道接到球时，场内一阵骚动。他面前的流川微微低身，做好防守准备。与其他队员剑拔弩张的紧张表情不同，此刻对峙的两人，都不动声色。

　　啪——

　　仙道并未带球突破，而是一个假动作将球传给身侧的队友池上——后者起跳，投出，篮球入框！

　　陵南得分！

　　随后的几分钟内，中锋鱼住威力大发，接连赏了湘北三个“火锅”——包括流川在内。陵南气势大涨，湘北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名湘北队员好容易抢到球，却紧张地不知该往哪里传。

　　“传球！”

　　这是流川上场以来的第一句话——此刻，流川夹在陵南三位球员中间，身后正是陵南的“巨人”鱼住纯！

　　“是流川！他打算跟鱼住在禁区一决胜负？！”众人惊呼，这一年级生真有胆量啊！

　　“就凭你这菜鸟！”

　　被激怒的鱼住低吼道。流川对身后巨人的怒吼毫无反应，伸长手臂，紧盯着飞来的篮球，眼看就要接住。

　　就在这时，仙道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流川身前，在半空中截住球。落地时，仙道背对着流川，没回头地说：

　　“该我们反攻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有嘲弄之意。屏幕前的仙道笑着摇摇头：哎呀哎呀，那时我也心高气傲得很呢。

　　接下来的两分钟内，仙道以假动作诱导流川跳空拦截，同时快手传球给空切队友，助攻得分——连续两次。

　　此时，开场不过5分钟，陵南已得17分。

　　湘北一球未进。

　　随后，鱼住争球得胜，陵南再度攻入禁区。池上和仙道轮番带球，眼看就要逼至篮下。流川迅速朝二人之间切入，决意拦下这一球——只见仙道灵巧地换手运球，轻松闪开流川——这次并非助攻，而是直接带球上篮！

　　篮球入筐，陵南得分已至19分！

　　“漂亮啊仙道！”

　　陵南队一片欢呼，田冈教练也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小菜。”

　　仙道耸耸肩，对之前的进球不以为然。刚才，从避开流川到空中扣篮，整个过程中，他一直轻松地吹着口哨。

　　湘北这边一片死寂，球员们脸上挂着“完蛋了”的沮丧神情——除了两个人。

　　比赛继续。

　　植草拦截成功，将两名气喘吁吁的湘北队员甩在身后。与迅速切入禁区的仙道交换视线，植草把篮球向后者抛过来。仙道仍旧吹着口哨，潇洒跃起，空中接力：篮下无人防守，眼见陵南就要再度得分！

　　“呜哇！不敢看了啊——！”湘北席上，队员们纷纷捂住眼睛：毫无胜算了！

　　“啊！”不知谁惊呼道，湘北众人睁开眼——看到的一幕，竟是半空中截住球的流川！就在仙道身前！

　　“流川——！”

　　这是开赛以来，湘北首次成功阻止陵南的攻势。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只听流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

　　“该我们反攻了。”

　　悠闲的神情从仙道脸上消失了。一怔之间，流川已带球朝陵南后场全速进攻！

　　有“陵南两大防线”之称的植草与越野连忙扑上前拦截。流川先侧身晃过植草，速度之快令后者根本来不及反应；接着一个弹地运球，毫不费力就摆脱了越野。

　　就在流川运球至篮下时，仙道追了上来——比速度怎会输你！只见流川毫不犹豫地起跳上篮，仙道也随之跃起，伸长手臂拦截——他的眼神变得严肃，仿佛在说“别想进球”——正面对决！

　　但这个回合并非正面对决。

　　眨眼间，篮球从滞空的流川手中脱出，传给了守候在一侧的中锋赤木——之前，当湘北队员都认为胜利无望时，没有动摇的两个人，正是赤木和流川。

　　“大猩猩灌篮！”

　　伴随着威力十足的入樽，整个球场都沸腾起来：湘北终于得分了！！

　　屏幕前，仙道挠挠脸：一直觉得很眼熟，绰号是“大猩猩”啊……唔，确实挺形象的……他记起自家队长鱼住最想打倒的，正是湘北的中锋赤木。

　　屏幕上，赤木和鱼住火药味十足地交换一下视线。仙道和流川也有瞬间的对视，前者若有所思，后者面无表情。

　　这之后，在主将赤木与新人流川的默契配合下打破僵局，湘北重振士气，奋起直追。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9分钟时，流川一记漂亮的3分球，把比分追至45:50，迫使陵南叫暂停。

　　“一群没用的饭桶！”

　　先前踌躇满志的田冈教练此刻阴云罩脸，把陵南队员们骂得狗血喷头：开赛时，田冈曾经夸口要领先湘北30分，现在的局面让他非常没面子。队员们一个个低着头，脸色难看。仙道从彦一手中接过瓶宝矿力，闪一边去了。耳边是教练叽里呱啦的训斥声，仙道喝完饮料，又蹲在凳子后面开始偷吃柠檬片。

　　“仙道！你听到了没有！”

　　田冈教练朝着仙道大吼——后者捏着柠檬片，正准备送进大张的口中。

　　“是，教练~~”

　　仙道连忙点头。咬一口柠檬片，他不紧不慢地摆摆手：

　　“不过湘北也没那么烂，光靠赤木一人，就足以打进八强。输给他们一点也不丢人。”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田冈教练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怒吼声差点把仙道的耳膜震破：

　　“别忘了你可是陵南的皇牌——！！！”

　　啪嗒。仙道的柠檬片掉了。他捂着耳朵，表情苦痛，再不敢多嘴。与此同时，录影机前的仙道笑疼了肚子。

　　接下来的比赛中，赤木头部意外受伤，不得不暂时离场。一个红头发的家伙代替他上场（仙道听到别人叫他“樱木”）。原以为这身材高大的家伙应该很有一手，谁知他一上场就紧张得浑身僵硬，跳起拦球时，居然直挺挺地从半空跌落，把鱼住砸出了鼻血。眼看大主将受伤，陵南队员们气愤难平，纷纷嚷嚷“门外汉快退场”。肇事者樱木呢，被湘北队员团团围住，口中一个劲乱叫：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眼看场面混乱得无法收拾。突然，一直沉默的流川走上前来，一脚踢中樱木的屁股，把他踢了个倒栽葱。场上众人吓了一跳，都安静下来。

　　只听流川开口道：

　　“大白痴！平常话说得比谁都大声，一碰上正式比赛就紧张到不行。”

　　“混蛋流川……”

　　樱木摸摸被踢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

　　“你这死狐狸！你说谁紧张到不行？”

　　“就是你。”

　　两个人打起架来。——湘北队员又开始拉架。

　　不过，樱木的怯场倒是治好了。

　　随后的比赛，在流川和樱木的带领下，湘北队气势如虹，将湘北与陵南的分差追至3分。

　　就在观众们开始争论“鹿死谁手”时，意外发生了：

　　仙道一个漂亮的变向右切，突破流川的防守，带球上篮得分。落地回身时，他看见流川坐在地上，右腿不自然地伸直着——难怪刚才没有追过来，竟是脚抽筋了。

　　“漂亮！不愧是仙道学长！”比分重新拉开，陵南队自然是欢呼雀跃。仙道并未如平常那样与同伴击掌，而是面色担忧地望着被队友围住的流川。

　　“湘北的11号一直都在防守仙道！他脚抽筋了！”

　　“他的体力耗尽了！果然不可能连续40分钟咬着仙道不放啊！”

　　“哈哈！这下湘北没希望了！我们赢定啦！”

　　陵南这边欢呼一片：大局已定！

　　仙道没有理会看台上的声音。他依然蹙着眉看向流川，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没事吧”。

　　“抽筋了？没用的家伙！”

　　湘北队员们正着急，樱木突然冲了过来，一脚踢在流川的腿上：

　　“踢他一脚就好了！”

　　“哇啊！不要乱来啊樱木！流川一直负责防守仙道，已经很疲倦了！”

　　“你才刚上场，当然精力十足！”

　　湘北队员们赶紧拉住还打算继续“下脚”的樱木——现场愈发混乱起来。

　　樱木根本不顾队友们的劝阻，大声嚷着：

　　“换人换人！流川不行了！”

　　话音未落，他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只见流川一手叉腰，已经站了起来：

　　“你说谁不行？”

　　“就是你！”

　　“我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只见流川向裁判摆摆手：

　　“不必换人，继续比赛。”

　　陵南这边大吃一惊，唯独仙道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这才像话嘛，超级新人。”

　　录影机前，仙道也松了一口气。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他心想：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暗暗在意这个“超级新人”呀。

　　此外，湘北互相打气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这之后，赤木重新上场——看到他包着纱布现身时，仙道不由生出一份敬意。在湘北教练的安排下，流川和樱木采取“双人包夹”战术，联合对付仙道。仙道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面对滴水不漏的双重防守，突破间竟露出乐在其中的笑容。

　　樱木毕竟是“门外汉”，虽然寡言的流川破天荒啰嗦了一堆防守要领，仙道还是抓住樱木的防守漏洞，突破包围，传球给鱼住——陵南得分！

　　“两个菜鸟，我在等你们呢。”这是突围后，仙道对二人说的第一句话。

　　完全就是激将嘛。录影机前，仙道笑笑，看着被激怒的流川和樱木火力全开，而自己的神情，则像是在欢迎未来劲敌的挑战呢。

　　最后一分钟，流川一个3分球、樱木一记上篮，彻底扭转形势，湘北反超前！

　　“赢啦！”

　　湘北队员欢呼起来：这可是湘北对陵南的史上首胜啊！

　　“小心！”

　　流川大喊道——比赛还未结束，别放松警惕！只见仙道与植草互传过人，直杀入湘北禁区！

　　时间还剩4秒。此时的仙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充满进攻的紧迫感。赤木和从后面追上来的流川前后夹击，三人同时起跳——半空中，仙道突然将球换至左手，避开前后两人的包夹，翻手将球送入篮筐！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87:86，陵南获胜。

　　“万岁——！”
　　“陵南赢了！！”

　　一片欢腾声中，仙道长舒一口气，做个鬼脸：好险。田冈教练猛地靠上椅背，边擦汗边喃喃道：“呼……胃又开始痛了……”

　　湘北那边，队员们尚未从失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呆站在原地。樱木更是拒绝相信比赛结束，高喊着“传球”往前冲，结果跌了个大跟头。只有流川，径直走到球场中央列队的地方，在湘北队的位置站定。

　　他一言不发，嘴唇紧紧抿着，就那样默默站在陵南队的对面。身后，不远处是跌倒的樱木，以及说着“已经尽力了……过来排队吧”的赤木。

　　画面结束。

　　仙道取出录像带，换入新的一盘。被流川最后的神情感染，他想，那大概是流川第一次输球吧……想要打败我，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