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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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泠枫出现，明媚就看不到岑远那三个人的影儿了。岑远一直没回来自不必说，就连天晴每隔几天就来玩一趟的习惯也忽然消失了。
对这明媚已无权在意，既然选择回家，她就不该再和这里的种种牵连不断。
只是今天，她还要约天晴出来，把一件事交割清楚。
天晴收到邀约，又遣人回复，说是把地点改在城南十里亭相见。明媚知道他是不想在家中遇到泠枫，以免尴尬，就应允了。
很快，这个孩子又派车来接了，体贴竟是丝毫没变。她坐在车中，看着篮子里的“笑笑”，想到上次带它出来是为了博天晴一笑，不想却弄巧成拙。而这次竟然是将它物归原主。世事真是无常。明媚挑起窗帘子，目光沿街寻了一遭，并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忽然想起他此时应该在朝中，又怎会在街道上出现呢。于是自嘲的笑笑，又放了下来。
车停下，有人把帘子掀起。明媚看到天晴就在车前等待，见了她的面，又走近些，伸手出来准备扶她。
明媚心里一直把天晴当孩子，本想他会为泠枫的事对她有成见，现见他这样，才发现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握紧他的手，从车上跳下来的同时对他小声道一声：“谢谢。”
天晴低声回了一句：“你我不必言谢。”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明媚姐姐”。明媚一愣，看向他的脸，眉眼还是照旧，可是里面有些内容却变了。还没有看清，天晴已经放开她的手，从车上取下篮子来，揭开盖在上面的软布，眼梢余光扫到里面，脸色微有变化，但随即又恢复如常。提着篮子，一手向前做出请的姿势来。明媚看他一眼，跟着他走进亭子里。
天晴一坐下，就抱出“笑笑”来，手伸到它的颈下，轻轻挠那儿的毛，兔子一路颠簸，刚被提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惊惶，经过他的哄弄，慢慢松弛下来。明媚坐在对面看着，也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照常那样逗着兔子，但是说不上为什么，一切看起来都变了。
终于，天晴先开口了，问：“你真的要走？”
“啊！”明媚惊异的看他，不知他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
天晴没抬头，还在专心的玩着兔子，又慢慢说：“你不是要走了吗……”
“我——”
他放下兔子，抬头望着她，客气但是不生疏，此刻在他眼里找不到一点孩子气，这让明媚感觉至少现在他们不再似“姐弟”，而是像平等的朋友更多些。
还在琢磨，天晴已说道：“今天你带着‘笑笑’来，不就是想把它交给我，然后离开吗？”
“……没错。”说到这一步，明媚也不打算迂回了，“痛”快的承认。这次又被他看出，并且先说出来。明媚只有鄙视自己，是她太把他当孩子了，却忘了这个孩子总是在成长。
得到了肯定，天晴的脸色沉了一些，搁在桌上的手也握紧了，暴出青白的筋来。他垂下眼帘去，只看着面前的笑笑。这样盯了一会儿，忽然提道：“还记得那天笑笑问你的话吗？”
明媚听他说，又想起那天他红着脸，托着兔子问的那句话：
“明媚姐姐是不是很喜欢岑远哥呢？”
——是啊。
明媚此时在心中低声又回答了一遍，在点头的同时，泪水差点冲出眼眶：“记得。”
天晴点点头，很快又问：“我想知道，当时你的回答是真心的吗？”
明媚一惊，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出来的决定真是不明智。她跳起来摇头道：“我要走了。”就想逃离开。可是天晴的动作更快，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扣在桌上，迫得她又坐回去，无处遁逃。
明媚拼命挣扎，却是徒劳无功，天晴的力量比她想象得要大很多，手腕已经被扼出红白的印痕，他还是牢牢掌控在手，纹丝儿不动，丝毫没有放的意思。明媚急怒交加，朝他喊道：“天晴，你放——”话只说了一半，就在接触他的眼神那一瞬僵了回去。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凌厉，正狠狠盯着她。明媚才发觉，那双眼和天野真是十足的像。在这种霸道得不容反抗的气势下，明媚哆嗦一下，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的坐好，低着头。
见她不逃了，他才说：“回答我。”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明媚再也挺不过这种煎熬，低声答：“是……真心的。”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天晴见她忽然落泪，有些慌乱，扣着她的手放轻了不少力道，掏出绢子来，递给她，轻声的：“你哭什么。我又没有逼你。”
明媚接着他的手绢，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擦。再从指缝中偷看他的眼，已经温和不少，这才敢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天晴耐心地等她止住哭泣，恢复平静。还问：“那你还要走吗，为什么不留下来？”
明媚摇头：“你不懂。”看到他不罢休的神情，她叹口气，只好再说一步：“天晴，这个世上不是只有男女之爱。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就好像岑远，你应该也知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而我，在西夜中岑远对我是最重要的，可是在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我的一切……我——割舍不下。”
天晴听得不甚明白，问：“岑远哥可以陪你回去看啊……”
明媚苦笑：“这是不同的。他可以陪我回去一次两次，但是他不可能为我永远留下去。让他离开西夜，就好像让我离开家，都是不可能的。”
“那泠枫？他就可以？”
“泠枫。他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根本没有抉择的必要。而且——”明媚看看天晴，他正专注的听着，神态间似乎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少年，原本扣着她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地把手抽回，搭在他的腕上，问：“天晴，你信我吗？”
天晴看着她的眼，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明媚感动，眼泪竟又险些掉出，深吸了几口气后，说道：“泠枫和我……都是假的。”
“假的？”
“是。他只是做了一场戏给众人看，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我走。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从始至终也没对他动情，以后——也不会……”
“那，岑远哥还不知道——”天晴急道，虽然岑远没说，但他也看出，令岑远最伤的就是明媚已有所爱，却还“骗”情。
“别。天晴，不要告诉他。”明媚忙说，抓他的手也握紧了些。面对他不解的眼神，她控制着自己的伤心，缓缓说：“既然我不能留下陪他，还不如就让他彻底觉得我是个负心人。这样——对他，比较好……”
明媚说完抬高了头，她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天上有游翔的飞鸟，自由自在。不知它们可是从王宫方向飞回的吗？
岑远给她的已经无法报答，所以她宁可在他心里留一个坏印象，也不愿留一个遗憾。自私如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忽然，一只手拿着帕子抚上她的脸，温柔的抹过。明媚一低头，是天晴。他怜惜的看着她：“你不要哭了。”
“我？”明媚用手摸了一下脸，不好意思地用两管袖子蹭蹭，努力笑着对他：“嗯，不会了。”又嘱咐：“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千万记得，不要告诉别人了——”
天晴的目光在远处踌躇一会儿，再看到她期盼恳求的脸，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明媚对他一笑：“那我就没有不放心的事了。”
天晴听她这样说，又低下头去。明媚怕他又问出什么惹泪的话来，便用手抚着兔子毛，说：“我就要走了，以后换你好好照顾它吧。”
“你几时走？”天晴问。
“我——”明媚想到泠枫的话来，含糊的回答：“还没定日子。最近应该不成吧……但是——肯定是会走。”
“哦，”天晴想想，说，“那我可能送不了你。你不要在意。”
“傻孩子，怎么会？”明媚笑道，却见天晴脸色异常凝重，自己的笑容也立马僵在脸上，给他解释：“我那句‘傻孩子’只是随口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天晴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没关系……”
明媚见他虽然是笑了，但并不轻松，这倒让她更不踏实。可是没容多想，天晴就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明媚看看太阳，知道他下面要去找岑远他们了，就说：“不用送了，我坐车回去就可以——”
“没事。我们是顺路的。”天晴说，自己先走下亭子。
明媚跟过去。却看到他弯下腰，把兔子放在了地上。
“天晴？你干什么……”
“我们留它已经很久了，该让它回去了。”天晴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道：“其实回归山野才是它的好归宿，对不对？只是之前我们不肯正视罢了。”
“天晴……”明媚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后面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突然有种想抱抱他的冲动。
她坐在车中，天晴骑马在旁边随着。明媚挑起窗帘，从侧面看着他。天晴一转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一挑马鞭，朝她笑一笑。眼中神采颇有几分岑远的影儿，明媚一时看呆，怔一怔，才想到他们是姨表兄弟，自然是有几分相似。
天晴看她眼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着，靠近些，问：“怎么了？”
“啊，没事。”明媚慌乱的答道，移开目光。
过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去看，天晴的侧面和岑远还不是十分相似，只在他一转头的那刻，眼神却有七成神似。明媚轻声叫他：“天晴？”
“嗯？”天晴转过头来看她，果然就如岑远，那清澈的眼神看得她又是甜蜜又是心碎。
“没事……”
“哦。”天晴纳闷的转回去。
又过一会儿，明知道不对，可她还是抑制不住，饮鸩止渴。
“天晴？”
“嗯？”
“……”
……
“天晴？”
……
“天晴——”
……
还是低低的唤：“岑远？”
天晴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着，而她却不自觉，犹自望着天晴的眼描画着岑远的模样。
同情和怜惜渐渐在这双眼中弥漫开来。明媚一惊，如梦初醒：“你怎么了？”
“没事……”天晴低下头去。过一会儿又抬起来，朝她笑道：“你若喜欢，我就一直看着你好不好？”
明媚见他眼珠漆黑水润，却不知他为何伤感，难道是自己刚才失态，又让这孩子发现了？觉出不对，但搞不清缘由，她只得笑着说：“不用。一直看着你的脖子该僵了。”
天晴回去，发现早已退朝，而幕辰和岑远正在自己房中等着。
一看到他，幕辰几步迈过来，拉住他的手腕，一边往回走，问：“到哪儿去了？你可知道，出大事了！”
“我——只是骑马兜了一圈……”天晴看到岑远独自坐着，神色安静异常，心中预感不妙。直接来到他身边，坐下问：“岑远哥？怎么了？”
幕辰笑着坐到了桌上，说：“从前我说，你们还都笑我胡说。林家的女儿就是看上他了不是……”
天晴听得一头雾水，摇摇岑远的手问：“岑远哥？”
岑远面有为难，但还是告诉他：“今天去给王后请安，叫住我，问了几句林，林——丞相的家事……”
幕辰从桌上跳下，坐下来，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面向天晴：“实告诉你吧，母后觉出不对来了，所以安心要把林蔓萝说给他呢！”
天晴的头开始犯晕，拉紧岑远的袖子：“你答应了？”
岑远脸一红，低声道：“自然没有。”
天晴松口气出来。
幕辰冷笑：“现在答应才是傻了呢。他和我不同。母后是巴不得我越早娶妻越好。而岑远，晚几年也没关系。就算答应了，娶妻也是过两年的事了。而出兵就在眼前，怎么也赶不上了。所以得先想个法子迫得父王不得不放他去才好。”
天晴叹口气，和岑远说：“岑远哥，为什么一定要国王许可，我们可以偷偷跟着去。”
幕辰笑道：“孩子话！没有国王授予兵符，到了军中，哪个听你的！偷偷溜去非但施展不开，一旦被逮住，还得押解回来，更不要提有什么作为了……”
天晴随岑远一起愁眉不展。
慢慢的，他看岑远由发愁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冷静，因从没见过他这样儿，心中就像猫抓一样，忐忑不安，轻轻晃晃他肩头，说：“岑远哥，我很害怕。”
幕辰耸眉，不以为然：“你怕什么，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盼都不一定来的，竟然让我们赶上了。”
天晴听他这么说，火往上撞：“那就让岑远哥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幕辰愣一愣，又笑：“谁说不相识，早认识了。”
天晴知道再和他吵下去也没用，幕辰对男女之事向来看得很开。瞪了他一眼了，就做罢了。
岑远听到他们这里开始吵闹，才缓过神来，皱皱眉，问天晴：“怕什么，无论怎样我待你都不会变的。”
天晴听他这样说，却没有反驳幕辰的话，心中更加难过，追问道：“那你是真的要娶林丞相的女儿了？”
岑远苦笑：“只要能出去，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怕耽误了人家女孩儿……”
幕辰为他斟酒，满不在乎的说：“有什么可耽误的！不就是让她等几个月吗。马上就回来了——”
岑远端起碗来，几口饮尽。看着幕辰迥于汉人的古铜肤色，勉强笑道：“是我想得多了……”
如果没有接到那封楼兰信函，他还会不会执意随兵出征？岑远喝着幕辰不断满上的烈酒，一碗接一碗，醉意朦胧中，似乎看到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冷淡笑意。他忽然明白，这和楼兰，幕辰无关，就因为他是岑家的男人，哪怕只是唯一的一个，也要冲到战场上去。刺在脸上的墨，只能用血洗净。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