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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天晴正在吃着早饭,而明媚一手托腮,倚在桌上看着他吃。
      “好吃吗?”明媚热情的把脸笑成一朵花。
      “还成。”天晴淡淡的说,看也没看她一眼,又夹起一块酱牛肉来。
      明媚一腔热忱覆冰雪,感慨:这孩子给惯的……怎么不知道感恩。好歹也是别人辛苦准备的,一句客套话都不会说。
      但她不灰心,接着又端起一碗牛奶,往里面放些糖,慢慢调开。捧给天晴:“喝吧。”
      天晴诧异的看她一眼,又望向牛奶乳白的液面,皱起眉来,厌恶的说:“我从来不喝牛奶——”
      “……”明媚又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再没心情对这孩子“献殷勤”了。一赌气,自己端起那碗牛奶来喝。“不喝正好……”
      天晴见她似乎不高兴了,忙找话解释:“明媚姐姐,我——”
      明媚朝他摆摆手:“别说了,我又没怪你。”心中:哼,要怪也得怪那两个人,把好好一个孩子给毁了……
      吃完饭,红袖过来收拾。
      明媚见天晴漱过口掏出一条手帕来擦拭,心头一跳,想起今天最主要的事来,脱口而出:“这手帕——”
      “怎么了?”天晴停下来,看着她。
      现在就引入话题?是不是太生硬了——怎么开口呢……明媚想了一会儿,还是按原定计划自然过渡吧……
      “没,什么——呵,这手帕,还挺别致的。”勉强编出这句话来,再看清天晴的手帕,明媚真想现抽自己俩嘴巴。天晴拿的是一条最普通的家常绢子,青色无花。
      天晴展开手帕,困惑的看了看。笑了一声:“别致?——我倒不觉得。”把手帕轻轻撂到了桌上,看着她。
      明媚觉出此刻他的目光与往常不同,似能望穿自己所怀的心事。开始还硬撑着和他对视,但很快,她的头就越来越低下去。
      天晴见她如此,淡淡一笑,移开目光,叫了一声:“明媚姐姐。”
      “嗯?”明媚听他的声音还似往常,又抬起头来。
      “找我来有什么事?”
      “什么?”
      天晴还是笑笑的看着她,语气依旧,说的却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了然:“你大早就叫岑远哥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吃早饭吧……”
      明媚又被“惊”了一下,呆呆的看住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好好招待,然后陪他看兔子玩,趁着气氛愉悦,再婉转的送出木盒。可是现在——
      不知道是她把他错当成小孩,还是他成长的太快。事情似乎永远不在她的控制中。
      明媚深吸一口气:“没错,是有事。”
      她取出木盒,递给天晴:“昨天收拾东西找到的,是你娘留下的。”
      “我娘留的……”天晴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去,捧在怀中,仔细的看了又看,神情复杂。忽然一手拈住盖子,就要掀开。
      明媚喊了声:“别!”立即把手也压上去,制止了他。
      “为什么?你都说了,——是我娘的。”天晴问,瞪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恼怒。明媚被盯得有些心寒,暗叹:老虎的儿子就是老虎,平时看起来像猫,一惹急了马上就露爪子……
      怕抵挡不住这种凌厉目光而退缩,明媚赶紧把另一只手也压上去,两只手一齐握住木盒不让他打开。
      “天晴,你听我说。这个盒子是你娘的——但是不是给你的——”
      看到他的表情由不耐变成狐疑,明媚舒了口气,继续循循善诱:“这个盒子昨天我看了——”
      “什么?你看了!”
      “是。——啊,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了之后才知道是你娘的……”明媚不得已,在这里撒了个谎。要是把事情本末讲给他听,再扯出什么“女鬼”的,估计他就更接受不了了。
      “哦。”天晴刚才暴激的情绪平复了些。
      “对,我看了。那都是她做姑娘时存的东西。所以,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你爹——”
      “我没有爹!”天晴突兀的又来了一句。
      “好,好,好。是留给天野将军的。这样成了吧?”明媚赶紧改口,看着天晴手中的木盒,她突然想,要是言薇活着看到今天这一幕,心中会作何想呢。一边是心爱的男人,一边是亲生的儿子,却这么水火难容。还真不如自身早死了呢……想到这儿,她又觉得似乎对死者不敬,心中忙念:“无心之言,莫怪,莫怪。”
      天晴恋恋的看着木盒,斗争了一会儿,松开手,又还给明媚。略带忧伤的说:“既然如此,你就交给他,何必还让我知道。”
      明媚:我晕——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
      她强打精神,从头再来,小心的说:“我是说——你带去给他。”话到后面越放越轻,她也不知天晴听到没有,反正她就当是他听到了。
      “你说什么!”天晴愤然变色,竖起眉毛。
      “我说,就是,你带去给他啊。”明媚无奈,又强调一遍。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什么意思!”天晴怒而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哎!这——”明媚这才明白他话的意思,委屈但又不能放他走,一把拉住衣袖,继续装糊涂:“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娘的意思……”
      “我娘这么说的?”天晴停住了,不太相信的问。
      “是——”明媚正要继续骗下去,但看到天晴清澈的眼,如此一颗赤子之心,她却要利用……终于,她不忍蒙下去了,一个大喘气后,明媚说:“……是——我想的。”
      天晴瞪了她一眼,一挣,继续向前走。
      “是我想的,但我知道就是你娘的意思。没有比女人更了解女人的!天晴,你信我!”明媚在他身后大喊,可天晴的步子毫不见慢。
      明媚郁闷:这个破孩子,又要我追……
      她只得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携着木盒跟在他后面喊:“天晴,你等等,听我说。昨天我看过一点,其实你娘还是很爱你爹的。啊,不是,她还是很爱天——”
      天晴停住了,缓缓转过身来,面带恸容:“你不了解。没有一个男人能待妻子绝情至此的……”
      “可是她还是爱他……也许,也许他也爱她呢……”明媚这么说着,却极不自信。天野这个人她又不是没见过,她真怀疑这冰疙瘩这一生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人。
      “他!不可能……”天晴面向远方,惨淡的笑:“我真怀疑他这一生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人。”
      明媚:知音啊,我也这么想的。
      但是想归想,她还得劝天晴:“不要这么说。可能他不回应是因为他不知道呢。不知道你娘有多爱他。如果早一点知道,也许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天晴看来有些动容,他低头想明媚的话,好半天,抬起头,看着她迟疑的说:“会吗?”
      “完全有可能!”明媚见事有转机,马上加倍的给他肯定。不知怎的,在她的心里也希望事实是这样,毕竟细算起来言薇还是她“宿舍”的前任主人。她也愿她的结局别太凄凉。
      “所以,你要把这个交给天野将军,”说着,明媚趁机把木盒又塞回他手里,“无论结果,女人总是希望爱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你娘如果知道,一定也希望由你交给她爱的人。相信我。”
      天晴看着,终于不再抗拒。将木盒纳入怀中,闷闷的说:“好,就让我带给他。”
      “这才乖!你娘也会喜欢的。”明媚大喜过望,竟脱口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才发现不对。幸亏天晴还在想她刚才的话,没有注意。
      送走天晴,明媚叹口气:这是什么世道,我竟然沦落到和个十三岁的孩子斗智斗勇,而且还差点输了……
      不过,还好。一个烫手山芋送走了。
      明媚进屋,对着镜子一照,里面的自己明显神容憔悴,不比早上。她对着这里面看不见的那位低声说道:“言薇,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希望我们就此缘尽吧。”说完,把镜子又扣放起来。胸中如卸重负,格外清朗。

      下午,玉冠找红袖出去买线,红袖说没工夫,玉冠又来问明媚。明媚心中想去,又怕错过岑远回家的时候。红袖看出她的心意,小声地和她说:“去吧,听说今天要晚点回来,耽误不了——”
      明媚脸红,近来不知怎的,和岑远的关系愈趋明朗,她却越患得患失,总想跟在他旁边多呆一会儿,但实际上两人相聚的时间却是有限。除了四个人一同骑马出去过几次,只要幕辰,天晴跟过来,他们三个就会扎进书房里,说些她根本听不懂的鬼话:“什么蒲犁,子合啊,还有皮山莎车啊,最近又添了霍光和都护府。”明媚也试着听过一回,但搞了半天她也没弄清这些是国名还是地名呢,最后皱皱眉,离开了。
      而晚上,本是相聚的好时候,但是男女大防还是不能不顾忌,毕竟不是现代。所以他真正能停下来说几句话的时候就是中午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但是今天,到这个时辰,他却还没回来。
      玉冠见明媚有去的意思,十分高兴,赶紧来拉她的手,晃着央告:“好姑娘,就和我去吧——”
      明媚本来就想去,耳根又软,被她晃了几下就没了主意,点点头。
      红袖看着她们出门,再三叮嘱玉冠:“不许带着混逛,买了东西就快回来……”诸如此类,说了好多。玉冠都一一的答应了,等红袖刚一转过头,冲明媚吐吐舌头:“就她管得多,好像赵妈妈。”
      明媚也觉得刚才红袖的话多,但是两人平时亲厚,所以只一笑,没有搭她的话。
      玉冠走在街上如出笼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明媚也被她的活泼所感染,暂时把岑远回家的事抛在了脑后。
      明媚见她身量不高,又经常脱口而出些稚语,就问她:“你多大了?”
      “过年就十一了——”玉冠笑着说,眼睛却看向街边卖的糖葫芦。
      明媚想到她年纪小,却想不到有这么小。想起前几天她和红袖为自己赶衣服的忙碌情景,此时见她望着糖葫芦的模样,不禁心酸。
      明媚摸摸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来。自从上次和天晴在酒馆结不了账,再出门红袖都会给她装上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她从里面拿了一块碎银子,递给玉冠:“我请你吃。”
      玉冠吓了一跳,忙推回来:“这怎么行……”
      “没关系,你拿着去买吧。”明媚硬是塞给她。
      “不是——小姐,根本就找不开啊……”玉冠为难道。
      “找不开?”这也把明媚问住了,她把荷包给玉冠看,“你看能用哪个?”
      玉冠笑着摇头:“都多了。”
      “那——”明媚想想,实在不忍让这个小女孩失望,就问:“他们可以赊账吗?”
      玉冠“扑哧”一下笑出来:“都是小本经营,谁让你赊。要是酒楼饭馆倒好,说出咱们家来,没有不肯的……”
      “那你就吃不着了?”明媚不甘心的问。
      玉冠又笑:“小姐,我这里还有钱呢,刚才红袖姐姐除了买线的钱,还多给了些。”
      “嗯?红袖管账吗?”
      “不是。各房的支出都是由领头的大丫头管。我们这儿原来是红袖姐姐拿钥匙的,但是自从红袖姐姐跟了你,就换了绿绶。我找她去要,她却说些昏话敲打我,说什么‘净瞅见你拿着针线往那屋跑。献了殷勤如今又来找我要针线……’。我哪儿受她这个,一口就啐回去,骂:‘你少和我扯些这屋那屋的话。以后还没准分成几个屋呢。几个线钱,又不伤筋动骨,也值得你这样……就你为主子看得严,可是人家偏不领情,照样好东西,大把的银子钱都往那边搬——’一下就把她气得没话了!结果我也不找她要了,过来和红袖姐姐一说,就应允了……”玉冠嘴皮儿不带停的,一口气“叭叭”的说下来,最后问:“小姐,你说我骂得对吧?”
      “我——”明媚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头晕。
      平时只看她小喜鹊似的,黑黑的眼珠,甜甜的笑,没想到这孩子拌起嘴来这么强悍。明媚再次被古人的多样性打倒了。她想,刚才这些话她也就是对红袖说说。要不是自己主动掏钱请客,也不一定能博得玉冠好感,听到这一番。而岑远和幕辰就算再给加好处,她也不一定这么“敞开心扉”。
      可,她才这么小,就已经知道对什么人讲什么话了。

      她又想起言薇来,那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连表达爱的方式也那么特别,那么“现代”。“大雪初霁,殿门相遇,我故冒犯。天野怒,痛杖余。后国王责其赔罪。余身痛极,心悦兮。”前几次,她看到天野,情愫暗生。可恨心爱的人却根本没注意到她。所以不惜触怒这个冰窟,挨了一顿打。也要引起少年将军的注意。
      明媚想象着国王责令那个易怒暴躁的冰块为言薇赔罪的情景,“余身痛极,心悦兮。”读的时候就能感到一个女孩子小聪明成功后的心满意足。
      当时那个女孩虽然疼痛难熬,但看到一贯孤傲的他在自己面前终于低下头来,嘴角一定含着得意且欢喜的笑吧。
      如此的任性,倔强,抛舍一切的勇气……而且,还聪明。如果她生在现代,应该不折不扣是个“野蛮女友”了。
      可是她活在当下。
      明媚没有继续看下去,不知道婚后的她是不是觉得快乐,有没有为她心爱的男人改变自己。但是从丫头婆子还有天晴的口中道出的却是:言薇并不幸福。
      “思恋五年,终偿心愿。得为君妇,百死不悔。”那一绢嫣红对于天野可能算不得什么,只是印证了一个女人属于他的事实。可是于言薇,却是毕生的喜悦与寄托,她跟定这个男人,连生死也一并托付。
      明媚已经没法把这和古代女人的必然归宿联系在一起,促使言薇写下这些话的是“她爱他”,而不是“她要嫁人”。
      可是,他珍惜了吗?
      他不过当她是自己的附属品,一个女人而已。

      又岂止是天野,这里哪一个男人不是这样的。她早就听说西夜稍有些权势的都在纳妾,幕辰虽没讨妾,但更恐怖,几乎和每一个侍婢不清不楚。还有赵妈妈,对自己这么关照,也是期望岑远早“收了”她,好为岑家传宗接代。
      在这里,最贱的不是柴米油盐,针头线脑,而是女人。
      所有的未婚女子都在为两件事忧心:准备嫁人和嫁人。
      嫁了人?好,那你就不是人了,是属于男人的了,他叫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言薇出身高贵就不用说了,而且相貌出众,蕙质兰心,都是明媚远远所不及。可是她那样冰雪雕琢的人都没有个好结局。明媚不敢往自己身上联想。
      她可以安慰自己:毕竟岑远和天野是不同的。可是她却骗不了自己,岑远心中有些东西远比她重要。一旦双方利益真的发生冲突,牺牲谁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忘不了那一夜他手握匕首的表情。退一步说,就算不会有那一天,岑远将来总是要娶妻纳妾的,到时唧唧嚷嚷,她要去与一群从小就接受“嫁人”教育的女孩子争宠,胜算有多少?现在让她和玉冠拌嘴也是必处下风,明媚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原来她考虑的太简单,以为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忽略一切在一起。但是,她选择性失明了一件事。岑远就算再爱她,也不可能不受男权思想的影响,认为爱情的双方是平等的。他会觉得,她应该依靠他,而他给她保护。何况,甚至当他对她说的时候,用的是“动心”,而不是喜欢。这场感情从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当她跟了他之后,他同样会把她当作属于自己的附属品,再看喜爱的程度分等级。
      明媚仿佛已经从言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大下午不寒而栗。
      紧接着,一件让她更不寒而栗的事发生了。
      忽然间,一个声音轻轻的,近在耳边,却听不出男女,诡魅诱惑,好像来自魔鬼的召唤:“怎么,现在——想回家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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