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在侧》沉悠

57、执手白头

　　仲夏之初，外却是下起了薄雪。陆袖穿了去年冬里准备好的狐裘，想着出去多转转。一个人在屋子里到是无聊的很，那方寸之地也藏不住她这颗随时想跑的心。

　　“陆姑娘，今儿冷。若是不再多穿一件恐怕会着凉的。”身后有低沉却好听的男声远远打在她心上，那样熟悉，却不敢触碰。她也就那样站着，连身也不敢转过来。

　　是苏寒，他的声音她是熟悉的。

　　薄雪飘飞，落了一头的白。有种瞬间青丝成白发的恍然。陆袖微微转过身子，恍惚之间一头白的苏寒让她有些动容。原来他白了头，会是这般样子。

　　她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感到一股温热，苏寒恰好站在她身侧。细心的帮她抖掉发间的白雪，语气温柔的看着她:“阿袖，日后让我护着你可好？一辈子，你可愿意？”

　　他低下头，灵动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她。那样认真，好似他真的爱着她，且情深似海。可彼此心里都明白，他们爱的无非都是权利。他们能在一起最好的原因就是相互利用。

　　陆袖有一丝的犹豫，这样的人真如她口中所说是无情无义的男子。她开始有些怀疑了，毕竟这么温柔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的。

　　她咳了咳，巧妙的将身侧的男子推开。“苏将军，男女有别。且你与我还是没有熟悉到如此地步，不用这般。要是传出去就不好了......”她说完，几欲往前走却被苏寒紧紧拉住了。

　　“你可没忘，若是明天这满园的梅花开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苏寒浅浅的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做到了再说，现在不是没有。若是做不到先夸下海口却是遭人厌的。我想苏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吧！”陆袖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却处处透着不屑。

　　她这般看不起他，苏寒却是异常的耐心。这也许就是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明日，我便让你看看这满园的梅花。”苏寒看着陆袖远去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轻笑。是认真却好似不在意的模样，谁也琢磨不透。

　　雪下了一夜，翌日陆袖抬头一看眼前尽是雪白。隔着窗，那一园的白梅好似真的开了。一朵一朵的，真是漂亮。

　　苏寒恰好折了一束最为新鲜的白梅，在门外侯着她。本就喜欢梅的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她要摘这个冬日最为繁盛的美景。

　　随便穿了外衫的她，急匆匆的往外跑，小紫还在身后不停的唤着，陆袖好似没听到一般任性的一直往出跑。

　　刚推开门，正是苏寒粲然一笑。他微微一笑，那样暖，好似整个园子的春光开了。那样灼盛，恰恰看到了她心里。

　　“这是我特意为你采的最早的一束白梅。”苏寒看了她一眼，满是光芒。那样骄傲的人，也会如此细心入微。

　　这一刻，陆袖有些感动。完全将她的话置之脑后，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相信苏寒。他让陆袖无法再拒绝下去。

　　“我要娶你——”陆袖微微愣了愣，她知道他的目的，可还是选择爱上他。那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爱，陆袖也不例外。即使再厉害，她也不过是个女子。

　　她终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明知不应该，明知他不是良人......

　　或许爱上一个人时，便是这样的义无反顾。陆袖不知她爱上了世上最为无情的人。

　　她嫁了他，三千烛火摇曳，一场春闺空梦。可惜他却不是当初的他，一场意外却成了幻雪城的城主。

　　明潋也回来了，却好似变了个人。

　　春寒料峭，本已回暖的幻雪城又因一场百年难遇的风雪陷入冰天雪地。

　　“闪开，快闪开......”传递战报的斥候满脸血污却仍如疾风般奔驰而来。一向风风火火的百姓还是被斥候闪电般的阵势吓的四处散开。

　　苏寒在月倾宫里翻阅昨日呈报的奏折，俊雅的眉眼微微一垂落。他放下手里的奏折，去侍弄新开的吊兰。

　　“陛下......陆将军...陆华轩......”斥候低眉顺眼的将头埋的极低，断断续续的声音像蚊子一般，随即狠狠地咬了咬牙“宋将军被姑苏掳去当了驸马...但是姑苏城撤兵了...”

　　帝王纤长灵活的手却因斥候的话生生把开的最盛的吊兰花骨朵剪落。“叛变......”他用袖袍将吊兰打翻在地，眼里是不可掩饰的乌云密布。

　　姑苏城撤军了虽是好事，可他不由的想起天真无邪的陆袖，若是知道他阿爹叛国她会多难过。苏寒将拳头握紧，心里的酸涩莫名涌了上来。可是他不仅仅是苏寒，还是这大穆的皇帝。

　　从小侍奉的李儿都提心吊胆时，恍惚之间却看到苏寒面上掠过一丝异常，薄薄的唇勾起半抹浅笑。

　　朝堂之上，苏寒厌倦的看着底下大臣全部唯唯诺诺的附和白淮。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陛下，陆华轩叛国，按罪当诛。他的妹妹陆袖也应一并秋后问斩。”白淮振振有词的看着苏寒，不给他半点拒绝的机会。苏寒笑了笑，看着满是也满是无奈。

　　意料之外，苏寒眉头一蹙，显然有些漫不经心：“摄政王，你这般说下来陆袖不是必死无疑啊？”

　　“请陛下三思。陆袖必须死，她虽同陛下是青梅竹马，可王法如此。陛下可不要寻私，让我们这些老臣心寒...”老谋深算的白淮看着苏寒，眼神阴鸷。他心里谋划的天下，却被苏寒抢了去？

　　苏寒只能在心里不满，面上还是要和颜悦色。他想这只老狐狸，总有一天要在他面前夹住尾巴做人。他会让他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再等等，等一切开始有转机。

　　白淮话音还未落，大臣反对苏寒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寒最讨厌的便是这般，他才是掌管生杀大权的城主。想救一个人，说了话却不作数，还要看别人眼色。不过这一切可不是拜白淮所赐。

　　善于察言观色的柳穆细致入微的看出了少年帝王的心思。苏寒舍不得杀陆袖，他便顺水推舟的做个人情：“陛下，陆袖虽未有过错。可宋华轩成了敌国驸马，也让南岳退了兵，也不全算坏事一桩。况且宋氏女只是宋华轩收养的妹妹，并无血亲。”

　　眼神里有些笑意的苏寒看着柳穆点了点头：“爱卿，那你认为怎么处理陆袖合适？”

　　“废除陆袖为准皇后的圣旨，关押天牢一月之后为婢。”

　　柳穆愿意送他一个人情，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如今能护他周全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他也顾不住她，苏寒心里有些自嘲，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城中权势苏寒比谁都清楚，柳穆才是唯一可以同白淮抗衡。如今他愿意支持自己，日后自然要偏向他些。

　　退了朝，苏寒将所有要杀陆袖的奏折一把推落在地上。他知道这是白淮一手所为，却没有任何办法。连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都没有发怒的权利。

　　他明白，柳穆并非存心帮他。陆袖的哥哥兵权若是被其中一方得到都会如虎添翼。如今放阿芜一码日后宋华轩回来了，也好讨个人情。

　　因陆华轩毕竟是南岳的驸马，若是他强行要杀陆袖便是同南岳为敌。白淮几番权衡利弊，终是点头放了阿芜一码。

　　李儿十分惶恐的看着苏寒，主子一般很少这样动怒。尤其是在白淮面前有微微的不满。

　　陆姑娘必是主子放在心上的人，他从小就跟在主子身侧。很少将自己愤怒表现出来的主子，今日竟顶撞了摄政王。

　　发生这样的事思来想去只是苦了陆姑娘那般的玉人。本已是十分稳妥之事，生生出了这岔子。

　　他往外一看，陆姑娘果真来了。

　　凛冽的寒风划过陆袖细如骨瓷的脸，得知哥哥之事，便马不停蹄的来找他。她想哥哥怎么会叛国，一定是战报错了。哥哥是那样爱他，且一身正气，这叫她如何相信。

　　因走的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桃色外衫。衣服紧着紧着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精致的小脸也被冻得发紫。今日厚着脸皮在月倾宫外候了他许久，也不愿出来见见她。

　　天不怕地不怕的陆袖就是怕苏寒。他微微皱了眉，陆袖便知自己犯了错事。虽是天真无邪的陆袖却执拗的很。

　　苏寒不愿出来，陆袖等到天荒地老也会等下去。她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正如用陆袖的话来说，她看上了苏寒，死皮赖脸也要嫁给她。

　　半夜里，李儿偷偷拿出了狐裘给陆袖披上。在她三番五次的央求下小李子才答应她去问问苏寒愿不愿意见她。城主最近心情不好，他也不远惹怒他，自找麻烦。而陆袖在跟前跪着，他又不忍心......

　　只能硬着头皮前去通报了。

　　陆袖远远的看到苏寒清瘦又略显落寞的背影，她眼里有些酸涩：“景哥哥，难道你也相信哥哥叛变了？”

　　他仍是侍弄着昨日才刚换的吊兰，只留给她一面背影。她有些失望，执拗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她不愿看苏寒，心上确实难过的很。他怎么不信啊，如今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哥哥那般待陛下。他的性子陛下还不清楚吗......”她跪在地上使劲的叩头，细白的额头都有血珠渗出。

　　他将手握紧，仍是背对着陆袖。过了半刻，他慢慢转过身来。用一种很是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他明显感受到了陆袖身上的寒气，有些空冷。

　　将他身上的狐裘解下，细致的披在陆袖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停滞了半分后也就拂袖离开了。他不敢多停留一会，不敢。

　　她微闭了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景哥哥将她揽在怀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阿袖，你只能是我一人的妻。”

　　如今，谁看的出他的真心。陆袖难过的摇了摇头，她与他之间还是有了隔阂。他如今是城主。再不是当初的那个苏寒。

　　今不同昨，而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