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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八回】巴山夜雨涨秋池(叁) ...

  •   霓裳苑是这成都城中最负盛名的歌舞坊——自然,这样的地方,同样当是风雅楼的产业。

      何子规与肖沉璧二人随着沈亦之往楼上走。何子规稍微拨开幂篱上的黑纱,余光打量了一圈周围,稍放慢了脚步缀在后面,肖沉璧似乎留意到了她的动作,抱着琴匣顺势在拐角处往前挪了一下,刚好与她一前一后,而隔了一个台阶的高差,恰好能将她挡在后面。

      她无声地笑了下,随后将黑纱挂在幂篱边沿,左手随意地搭上剑柄,倚上楼梯扶手往下看。这霓裳苑虽名为“苑”,却是个五层的楼,中间通透,上却未开天井,而是封了一层,悬一极尽雅致奢华的明珠吊灯;四周皆是雅座,旁以淡桃色的帷幔轻纱为饰,而最底下一层,则是个别致的舞台,层层瓣瓣,正如盛放的牡丹。

      不过——专为风雅楼楼主所备之处,当是在这霓裳苑之顶。他们层层登上楼梯,行至最顶端,明珠在侧,似如触手可及的星辰。

      于是何子规又半含着笑意开口了:“沈楼主果真家大业大,这……”

      这一次沈亦之已然学会了怎么应付她,稍稍回过神来,一抬手示意打住:“可以了,不用妳再多说什么。”

      她一故意多嘴起来着实是让人颇有些头疼。沈亦之听了就觉着心烦,收回目光稍稍加快了脚步往上走,而何子规眯了眯眼,无声地笑了下,稍微停了下脚步,在最顶端的楼梯处稍微逡巡了一番,黑纱之下,那双如点墨的眸似乎什么都不曾倒映,又似乎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今日宴上,沈楼主想必是备了歌舞?”

      “当然。既是迎客,自是不能怠慢。”沈亦之回了她一句,转头便又低声与霓裳苑的管事确认席上乐舞的具体事宜,何子规目光扫过几处挂着名牌的屋子——想来是那些乐舞伎的居所。

      或许是因为严武之死,霓裳苑近些时日冷清了许多,没有那么喧嚣的丝竹,也没有那么重重叠叠飞扬的舞袖。但纵是如此,有人无心歌舞,亦有人醉死梦生。这一处如此高楼环绕,多像是个精雕细琢、又熏满了浸透了香的华丽笼子。她望向那其中一间居室匆匆走出的琴师,似见她眉间花钿模糊了半笔,抱着琵琶疾步往某处雅间去了。

      她并未逗留太久,这么打量了一圈,心下稍微有了计较,便又提步跟上,随着前面几人进了门。

      风雅楼楼主亲自接见来客,这宴席所设当然十分隆重而不失雅致,桌案皆为檀香木所制,又于边角处饰以玉饰、螺钿,案脚则雕作峰峦状,再用烟云纹绕之。四周轻纱帷幔上以墨笔勾勒几枝艳灼寒梅,许是与成都“候雪亭”之名相衬,案上备的果子同样也被塑成梅花式样,花蕊中间似含落雪一点,入口清甜却又真带几分冰凉。

      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来客也尚未到来。作为此次宴席的东道主,沈亦之自然落座主位,而何子规与肖沉璧则在下首一侧坐下。平日里何子规虽多形容疏懒,到了此时却也正襟危坐起来,只将那黑纱幂篱摘下放到一旁,简单拢了拢头发,便静静等候着。

      只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姿态,她的脊背都挺得笔直。

      一刻钟后,客至。

      那时沈亦之便说过,来的会是“清明决”的人。而需要他来亲自设宴接见的,除了那位东家点名的“贵客”,便只能是身份上能够当得起的人。

      所以在这里瞧见无名时,谁都没有太惊讶。何子规只是垂眸饮着茶,甚至连眼神都没多分去那边半点。

      仿佛当真只是从未同路过的陌生人。

      无名当然留意到了另外这两人。故人再度相见,而上一次何子规的话犹然在耳,他也只是行过了礼,在侍者指引下入座。他今天仍然戴着一张如傩戏般夸张的鬼面具,不过为了方便进食,不是上一次那能遮去整个面容,而只是覆盖了上半张脸。

      跟随无名一起来的,自然是“清明决”在剑南道的主事人。那主事人瞧着是个中年女人,看着人喝说话的时候都笑盈盈又和和气气的,一身纹样简洁的衣衫,料子却上好,若是不说,还当她只是个普通富商。

      “今日此宴是私宴,为无名阁下接风洗尘,二位不必拘谨,请。”

      无名没作什么回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剑南道主事人倒是先带着三分笑开口了:“有劳楼主费心,今日来的匆忙,不过礼数需得周全,‘清明决’为沈楼主准备了一份薄礼,小小心思,万望楼主不弃。”

      这种明面上的礼数和过场自是要走一会儿的。何子规饮了两口茶水,抬眸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低声与肖沉璧说了句什么便起身,趁着沈亦之没工夫搭理她的时候悄悄出了门——当然这种时候离席,她又没搞出什么动静,旁人看了也只会下意识寻个合适的诸如净手、透气之类的理由。

      是以何子规出了门,便避过其他人绕过回廊往来时楼梯的方向走。路上已有三三两两的伶人盛装打扮亦或是怀抱乐器与她擦肩而过,有女有男,间或有人兴奋地与同伴低语,看这方向和情态,应当是要去宴上的。

      毕竟那可是风雅楼楼主之宴。虽说霓裳苑作为风雅楼名下产业,若不想让什么消息透出去,自然也会是密不透风,然能在沈亦之面前演出,不说别的什么,单说能得到的报酬和犒赏,已经足够可观。

      “咦?那个人……是不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毕竟这楼上是专门为沈亦之所设的一间,能出现在这里的,不是霓裳苑的管事人员,便只能是沈亦之的客人。这些伶人留意到了何子规,机灵的已经先行了一礼,稍微不那么灵光地下意识与身边的同伴小声谈论了几句,被对方提醒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抵不是能随意议论的人物。

      头上不戴幂篱还一时有些让她不适应。她随手拢了下头发,心下记着刚刚走过去的人,倚在楼梯口的栏杆上,片刻后拦了人温声问了句:“你们人可全了?”

      “啊……回贵客,还没有。有一位在下面梳妆,有一位在调琴,”一位发上簪了艳丽红花、身着繁复舞裙的女人开口了,想必是这群伶人里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不过还请贵客放心,定然不会耽搁。”

      何子规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乐舞伎自便,转身下了楼。而伶人们遥遥地向她又行了一礼,也都各自开始进行演出前最后的检查和准备。

      她往下走,正遇上那管事匆匆地领着最后两人往上来。管事认出她,愣了愣,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问道:“阁下可是……有何见教?”

      何子规扫了一眼那最后二人。她并不是觉得迟到的这二人是真会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如果目标是风雅楼楼主和“清明决”的首领,那来的也定然不会是好对付的人,相对之下,混入最开始那批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但当然,到底是混入哪一批也无所谓,也无心玩什么妳来我往的攻心战,何子规只需要一个能够混入其中的好机会。有些异样的东西,在座位上大抵看不到,但若身在这群伶人之间,说不定便能瞧出来了。

      “敢问管事娘子这里,可备有额外的衣服与……琵琶?”何子规轻声笑道,“在下今日颇有些兴致,想给楼主一些‘惊喜’,不过没有合适的衣服,不知娘子可否借上一件?”

      “可是……”管事明显为难了起来,毕竟乐舞都是事先排演好的,若是临时加入一人——还是并不知是何曲目之人,不管怎么想都不大合适,“这次的曲子皆已演练完毕……且是新曲,阁下若是临时加上……”

      “在下自知这是个不情之请。待这场乐舞结束之后,便再无其他曲目上演了罢?便让在下先在其中伴曲,之后再独自登台,如何?只这服装和琵琶,还劳娘子帮在下准备准备了。”

      这位既是楼主的贵客,管事自不敢怠慢,只得叹了口气,让旁边俩人先上去:“那么,阁下便随我来吧。”

      作为成都城内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备用的服装喝乐器自是充足。何子规的指尖掠过一身红的,隐隐停留了一下,却不像是想选,而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瞬恍惚慨然。

      但她当然不会选这身,指尖一转,拿起了另一边深紫色的、以银线团了莲花纹的一件。她简单目测了一下,大小正合适,便没再多纠结。里面的“寒鸦魅影”当然不曾脱下,只是将外袍换了,打眼瞧也是一身华裳。

      人本身长得颇有些妖冶颜色,被这身衬着,又将头发散了下来,灯光一晃颇似影子里走出的鬼魅。

      琵琶也已经备好,她抱着琵琶坐下,调试一番,几缕琴音便从琴弦悠悠转起,似从数年前的霁月居逆流而上,落入了这陌生的四方。

      已是过了这许多年。

      做了刺客这么久,乔装打扮技艺娴熟,这换衣服调琵琶也才只用了一炷香时间。而接下来,还有最后一步。

      当是不能用这张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伶人之中。不然,岂非是打草惊蛇?

      她望向铜镜中的眉眼,拾起了镜前的妆笔。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后面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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