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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回】巴山夜雨涨秋池(贰) ...

  •   三天后,淇奥居内。

      唐澈只着白色中衣倚在榻上,许是休养期间又刚刚晨起的缘故,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单薄。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

      守在榻边的唐画到了门边,开了门之后便让了一让,待唐溢进屋之后又重新将门关好。他端了个汤盅过来,放在了榻边几案上,抬头看了看唐澈的神色,似比之前好上不少,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将汤盅盖子打开,让汤稍微凉上一凉。

      “这是那段医师做的药膳,说你现在身子骨虚,余毒未清,还是得先多补补,养好根基才是。”

      唐澈笑了笑:“多谢段医师和溢叔了。我这身体也撑不得太久,只怕过一阵子要闭门一段时日了……不知天相别院那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天相别院,是历任天相长老的居所。而这一任天相长老唐杪早几年便称病不出,次次长老令惟见落款签名,却从不见其人。

      如今,长老令已失了效用,昔日如一整块铁板的六位长老终于被打散,也是该逐一去解决一下遗留的问题了。

      “不曾。但听说是有了些动静。”唐溢压低声音,“阿澈,你……当真要选这位?”

      “自然。”唐澈笑了笑,面色仍然苍白,却是从容的,“无人比她更合适了。不是吗?既然长老们能利用她,我又为何不能?”

      唐溢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也仅仅是点了下头。空气中的沉默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粘稠压抑,最后终于大抵是有人受不住了,出声将这难熬的默然撕了一道口子。

      “溢叔。”唐澈轻声道,“澈也已经长大了,等再过几年,唐门局势稳定下来,澈当好好给您养老的。”

      这声音是十足的温和,也是十足的亲切。但唐溢听到的那一瞬间,却整个人陡然一僵,面上似乎扭曲了几分称得上是痛苦的表情。

      他僵硬了片刻,最终掩面叹息:“……只要能赎清当年的罪孽,我……我,日后到下面,也好与十七娘交代。”

      说完这话,唐溢像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淇奥居。唐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无波无澜,许久之后,才拿起桌上的汤盅,轻嗅了片刻,才慢慢饮下了一口。

      ···

      成都城,候雪亭,浣雪间。

      沈亦之似乎又觉得有些头疼,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好在那日之后他已在按时服药,相比于之前已是减轻了许多。

      何子规前些日子给他传了消息,信中只将这几日唐澈的行动一一列出,没作什么过多的解读,他这一连串看下来,也只觉得一团乱麻。

      何子规看不明白或许是当局者迷,但就连他这坐拥八方风声的风雅楼楼主,都不太看得懂唐澈这一系列所作所为究竟是出于何等目的。

      他这正想着,片刻之后,辛未便引了那两人前来。沈亦之放下手,示意两个人在自己对面落座。

      何子规向来不跟他客气,撩袍落座后,便随手拿起案上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才出声问道:“有些事情,是不是我们不问,沈楼主便不会告知我们?”

      她这一句颇像是兴师问罪,但语气又太随意,以至于更像是调侃,让沈亦之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只是像平时一样在讽刺他罢了。

      是以沈亦之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有些懒得搭理她,过了会儿才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妳很清楚,什么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又不能,不是么?”

      “说得也是。”

      何子规拿过一旁的凭几倚上去,从袖中取出一只一动不动的赤羽鸟,放在了桌案之上。这鸟观之如生,除了一双眼已然合上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或许,说是栩栩如生更恰当。

      看到赤羽鸟时,案旁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沈亦之下意识坐直了些,凝神盯了那鸟片刻,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才将目光又落回何子规身上。

      “……这并非是从风雅楼出去的。”

      何子规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反倒乐了:“当然不是,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去截你们风雅楼的信儿。”

      沈亦之的神色绷了又绷,最后大概是猜测到了什么,但没立刻点明,只是看着她。

      她将那赤羽鸟又拿起,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了抬眼看过去:“这是你那位东家送出来的,沈楼主。”

      “……她说了什么?”

      “一些过往秘辛罢了。”她没将那纸条拿出来,因为早在来时烧了,化成灰散在风里,“关于唐门,墨家,琳琅集,也关于这黄泉巷。”

      沈亦之神色凝了一凝,神色仍然是紧绷着:“东家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妳?”

      何子规轻声笑了笑:“这个中原因,在下也不甚清楚,只能姑且来猜猜看了。”

      沈亦之盯着她那似笑非笑又游刃有余的神情,心下已明了她这哪里是“不甚清楚”,分明是已再清楚不过了才是,只不过根本就不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罢了。

      而后何子规悠悠开口:“我只是怀疑,彼时在那后山时,布局牵引我的,并非只是唐澈。”

      沈亦之只是皱着眉头说道:“依妳信中所言,的确有些许混乱之处……不过唐澈此人一向思虑过于周全,若只是迷惑妳的障眼法,也不奇怪。”

      “若我并未收到贵东家的传信,怕是也要这么以为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案上的赤羽鸟,“从江南开始……贵东家那一封封信,便想引在下入局,不过那时事态复杂,她又远在蓬莱,对这边事情到底是难以悉数掌控……”

      沈亦之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何子规,一时神色颇为复杂。

      何子规望着他的神色,笑了笑:“在下那时出海,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近些时日,在下并不适合继续涉入唐门事宜了。——至于那位唐画娘子,沈楼主也留心稍许,她似乎并不单单只是……唐门主的护卫而已。”

      唐门的事情如今牵扯愈深,她本不是专门为解决唐家这一团乱糟而来,如今及时抽身,方是一个好的决断。

      这话自然不是单纯说给沈亦之听的。他清楚她只是想借他之口向身后的东家表个态,以东家的手段,她纵是当真不愿,想来也有办法催她再走一趟,但作为师兄,他实在太过了解这个师妹的性子。

      她若是不说便罢,既然此时此刻已经说出口,那便是已定了决心,再无什么可斡旋的余地了。

      “说说别的吧。”何子规又倚回凭几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何方呢?”

      “前些时日,师父和公孙前辈来了候雪亭,又往五仙教去了。他们二人走得匆忙,我便让辛未带着何方去寻,也算是……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他当然放心不下师父,让辛未带着何方去,一方面有自己的亲信在,多少能看顾一些,另一方面,师父多少也会因为顾及晚辈,不会让自己身陷太过危险的境地。而何方那孩子,和师父同行一段,想来也会收获颇多。

      不说别的,至少他的剑法——若此行当真能再度得见风月剑,便是个好的突破契机。

      少年根骨尚佳,虽不及他们这般身负家传者,但若是潜心修行、兼遇几番历练,当有一个好的未来。

      他们在场三人,如今虽说论起武功来难逢敌手,但都各有各的难言苦——一个剑法惊世,却旧伤在身再难重返巅峰;一个为人所控,身居高处却终为傀儡;一个身负沉疴,命若琉璃。

      过往都已是一地残破干涸的血肉,重要之人又接二连三离自己而去,放眼来路仓惶而去路茫茫,便愈发希望,年轻一代的孩子们,还至少能够踏上一片坦途。

      何子规自然也能猜得到他的打算,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叹息着伸展了一下身体说道:“忙活了这么久,实在是累得很。就有劳沈楼主给我们备两间客房了,在下可该好好休息休息。若是沈楼主着实慷慨,也可以管管饭?”

      她说到后面语调又是那种带着笑的,近乎轻佻。沈亦之一听她这么说话就头疼,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摆了摆手:“到时候差人送到你们房间去。妳记得起床,别放凉了。”

      “好说。”

      何子规这边要走,肖沉璧便也点点头道了谢,扶好琴匣起身告辞。

      “对了。”沈亦之忽然叫住两人,“明日午时,风雅楼在霓裳苑设宴,你们也一并前来吧。”

      何子规闻言停了脚步,转身看他。对上她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沈亦之微妙地顿了顿,最后还是如实说道:“明日与‘清明决’的人相谈,妳届时有什么想问的,或许……还有机会。”

      ——这当然是那位东家的意思。何子规无声地笑了笑,不管那位知不知道她打算就此抽身,但这个时候来这么一道安排,怕是要将她“尽其用”了。

      “也好。”她笑着说道,“那在下便随沈楼主走这么一遭,放心,在下定然能护楼主周全。”

  • 作者有话要说:  学业繁忙加上忙着实习……好崩溃啊好崩溃……
    这么久才更新真的不好意思……
    感谢在2023-04-25 16:20:04~2023-09-22 07: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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