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日影]那之后》抽风丫

6、七

　　咖喱的香气从楼下飘上来，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
　　一辉刷地从桌子前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打开门。
　　少女站在门口。
　　似乎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欢迎了稍感意外，白皙的脸上闪过诧异的模样。她看着他，眼睛微眯，一时只是轻轻抿着唇。
　　一辉一刹那想起学校理教导主任那不动声色的目光。
　　下意识地，他喃喃地唤着。
　　“……姐……”

　　……姐姐。

　　“……谢谢开门了哟，一辉。” 稍作停顿后，姐姐端着他的晚饭从他身边不紧不慢地走进他的房间。
　　在咖喱的香气中，一辉触到这些天已经渐渐习惯了的香水气。虽然很淡，却依旧相当鲜明，像是一道经水浸过的水性笔痕。
　　他嘴唇动了动。
　　姐姐已经将晚饭放在不远处他的书桌上。
　　“那，吃完了记得把东西拿下去收拾一下。”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她一边转过身来：“今天爸妈都不回来吃饭，我还要出门，一辉就在家看家……”
　　“——姐。”

　　少女抬起头。
　　松散挽起的头发有一缕这时正从发卡里松脱开，轻轻地盖在一边眼睛上。她伸手将它拂开，看向他。
　　这一瞬间，那种感觉又浮了起来。
　　一辉看着她，不觉焦躁地咂了下舌。
　　接着他匆匆地别开脸，低声说：

　　“聪哥哥，前几天回来了吧。”
　　“……为什么姐姐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即使没有抬起头捕捉对方的视线，也感觉得到，姐姐正在看着他。
　　突然变得微冷的空气里，传递着他所熟悉的声线陌生的不紧不慢和微微震颤感。
　　“这几天，难道有打电话过来？”
　　“……没有。”
　　“——那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

　　“……没有讨厌他。”
　　一辉低声说。
　　听到姐姐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之后，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接着继续低低地说：
　　“我的事怎么都好。现在在说姐姐你的事……妈妈很担心啊，觉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智也哥哥也很久没来电话了……”

　　“记得有天，姐姐回来的很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本，不是这样的。
　　为功课发牢骚，赖床，求他做她最喜欢的芝士蛋包饭，一无所知地对他和智也哥苦恼甲斐聪的音讯全无，还会在爸妈不在家的时候跑过来问要不要帮忙搓背！
　　……原本，完全就是这样一个迷糊又迟钝的傻瓜。
　　曾偷偷地想过，她要是机灵一点就好了。可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只是自己太变态，太古怪了。
　　可是……

　　他慢慢地，抬起头。
　　少女脸上，那双现在总是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的清澈眼睛看着他。
　　虽然没有说话，那漫不经心、微微翘着的唇角，那平静得不见任何变化的神情——
　　一辉喉咙突地一胀。

　　“……别那样看我！别那样笑！”
　　他猛地大喊。
　　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哑得不像他，眼前像是一片空白。有种东西推着他，冲着他。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卷着他。
　　“……我知道我只是个国中生！我知道姐姐比我年长，比我有力气，比我懂得多！我也知道说不定我根本就没法帮得上姐姐！”
　　“可是——姐姐是，姐姐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想了……就是总在想着。

　　她喜欢的人，是甲斐聪。如果这样就好了的话，绝对不会妨碍他们。不管多么不乐意多么难受，只要姐姐能如愿。
　　——可是。
　　为什么现在那双眼里，好像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不好的事，艰难的事，难过的事……把她变成现在这样的事。
　　为什么她好像再也不会，将这些说给谁听了？！

　　……就算只是想以弟弟的身份留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听着她说些无聊的话，为什么好像都不会被允许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明明…………最重视姐姐的人，一直都是我……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的话就别在隔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哭……！然后又莫名其妙突然要搬出去！爸爸妈妈都要担心死了！全家也就只有姐姐一个厚着脸皮过得若无其事！”

　　“那样的姐姐……！”

　　“真是——烦死了！”

　　一辉喘着气，微微发着抖。
　　身体热得发烫，胸口又酸又胀，心砰砰直跳，耳边嗡嗡乱响。
　　就这样消失算了，从窗子跳下去，推开姐姐跑下去，刨开地板钻下去。
　　又想扑过去死死地拉住姐姐，拼命地和她说不是的不是的……

　　我最喜欢姐姐了。
　　我最讨厌不能让姐姐信赖，不能帮姐姐分担的自己了。
　　最讨厌……连心情都没法好好传达的这个……笨蛋自己……

　　一声隐约的叹息，在空气里旋尔飘散。
　　“……好了，一辉。”
　　奔腾的思绪，刷的凝固了。
　　两只柔软的手臂轻轻伸过来，从身前环着他。
　　熟悉的淡香包围着他。
　　姐姐温和的声音，贴着他的脖子，在肩头说。

　　“不要哭……对不起。”

　　并不是值得说给一辉听的事情，才不想让你继续打听。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以前刚刚听说婚约的事情的时候，是一辉反对最激烈，还喊着‘到时候哭可别来找我’……前些日子一直挖苦我说我不适合甲斐，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人也是一辉。事到如今，突然关注起这件事，一时之间不由有点吃惊。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
　　就这么把一辉和爸爸妈妈丢下自己跑出去和朋友住，对不起。

　　“可是，现在这样不行。”
　　“有些事，只是放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会一直藏在记忆里，直到发臭也不会消失。”
　　“我不想一生都要呼吸这种臭气，然后像现在这样忍不住伤害一辉，爸爸妈妈，其他很多人，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讨厌的人。”
　　“……我也不想……让那个人那么若无其事厚着脸皮继续过日子……”
　　“明明有这么多人因为他的缘故……明明有这么多事……”

　　少女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
　　缓缓地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看着他。
　　一辉懵懵懂懂地。
　　听着她柔和地，毫不迟疑地说——

　　“要抱怨就随便抱怨吧，一辉。不管怎样，在解决这件事之前，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还有。”

　　她微微笑着。

　　——不能回应一辉的心意，对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弟弟真是坑死我了我不会写纯白不会写初雪不会写校园…………死命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