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日影]那之后》抽风丫

5、六

　　六、美希

　　轻轻地推开这个一瞬间仿佛死寂掉的胸膛，美希直起腰后退几步。
　　少年呆呆地坐在地上仰着头。
　　宽阔而流线般的肩膀，结实有力的手臂，干净好懂的眼眸……

　　从小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智也。
　　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智也。
　　傻瓜智也。

　　唇角轻轻地勾了勾，她调转步子从他身边步履轻快地走过。
　　“……别走。”
　　一股力道猛地从地上拉住了她，美希一下子被拉得倒向地面，智也两只手围过来，却又不敢抱住她，就这么保持着包围的姿势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声音里甚至带了丝哭腔。
　　“别走，求你了美希，别这样。”

　　他哀求地望着被钳制在自己手臂里的美希，嘴唇颤动，不断重复着。
　　“别这样美希，别这样，我不是有意这样的……就这么以死逃避太懦弱了，这样想着才来学校的，而且我还是想见你，我喜欢你啊美希，喜欢你好多年了……别这样对我……”
　　“早点对你说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太蠢了，傻瓜一样，知道你有未婚夫时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可是晚了……我一直想放弃，可是放弃不了……游佐先生他是知道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了美希，打我骂我都好，别这样抛下我……求求你说句话，要我做什么你说句话……”
　　像小孩子……就是在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哭着。

　　美希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站起来时几乎像一堵墙一样的少年。
　　听着他颠三倒四反反复复说着，在彼此一起长大，无条件信任的那么多岁月里，他都没有察觉，也没有对她表明的这份心意。
　　这份彻底摧毁了两个人原本的一切的心意。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求求你看着我，求求你听我说，求求你，别离开我。

　　……依稀何处，传来隐约的叹息。
　　“智也，放手吧。”
　　美希的眉眼间，如初刃刀光的意念淡去了，深厚的疲倦慢慢浮现。
　　她望着一起长大的少年，声音柔和而疲倦。

　　“没有用的，我自己也试过的。”
　　“几千次，几万次地尝试过的。”
　　“但是……不行了，已经不行了啊。”

　　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模样了。
　　你也好，我也好，随便什么人都好——

　　‘喂，这里是藤原？’
　　‘……啊，藤原。怎么办呢，这可真是遇到难题了我，啊哈，啊哈哈哈……’

　　接到和智也一起打工的店的电话的昨晚，一边苦笑着抱怨‘没想到这小子酒量居然这么差’，之前也见过几次，看起来成熟世故又有魅力、总是笑眯眯地一边和人开玩笑一边游刃有余地做着一切的店长把地址告诉了她，叫她去帮忙把智也带回家。
　　从来没见过智也喝醉因而大吃一惊，什么都没考虑匆匆忙忙奔到他家里的美希，直到店长一边按住了她一边笑着叫着智也的名字，还只不过是略微有点不安。
　　‘小姐呀……你以为的人其实是什么人，你信任的事其实又是什么事？’
　　——浑身酒气从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智也，和店长一起，最终把那答案告诉了她。

　　隐藏着欲望的男人和一无所知的女人。
　　……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实，昨晚，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有个家伙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逃之夭夭——托他的福，‘或许可以只当成一次宿醉或者纵情，明天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也是这么竭尽所能地想过的。”
　　美希平静地说着。
　　“可是，一想到那个人那时候说的话，‘本来这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只要没有理会那个电话，只要意识到智也也是个男人。’就觉得……果然还是回不去了。
　　“我眼中的智也，智也眼中的我，甚至我眼中的我自己——
　　“一切，都不同了。
　　“再也回不去了。”

　　剪到齐肩的头发，染成漂亮又凛冽的黑色。眼角妩媚，唇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就算对智也有些心软，但仍然平静而无动于衷。这样的她。
　　“……已经变不回那个美希了。”
　　那个一厢情愿地喜欢着自己心目中的学长。憧憬着未来的幸福。别的东西从来用不着考虑和怀疑的藤原美希——

　　“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智也。”

　　智也怔怔地。
　　不知不觉，他的手指失去了力量，从她的手臂软软地滑下来。
　　他看着她。
　　之前的时光里，无人见过的甜美而冷淡的笑靥。还有，已经全然是陌生人般漫不经心的目光……
　　美希温软的手掌贴上他的脸，无比轻柔地一一拭去残留的泪水。
　　她也在望着他。
　　彼此凝视，熟悉的相互陪伴了十五年的脸。
　　希腊雕像般线条硬朗的五官，其下是野草一样的生命力。藏不住一点点的心事，笑起来像条大狗。
　　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给人以纤细感觉的眉眼。又迟钝又迷糊，毫无防备心。
　　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种因为害怕得不到回应，甚至被防备被疏远，结果就只会看着自己的事情的怯懦家伙的？
　　……他们两个都是。
　　——一起长大，一起变成这个样子。

　　美希缓缓抬起头，在智也冰凉的额头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再见，智也君。”

　　从今天起。我要抛下你，自己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