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日影]那之后》抽风丫

4、五

　　五、高见

　　高见智也站在校医室门口，微微张着嘴巴。
　　两个身体交叠在视线前方的床上。漆黑的长发凌乱地从少女肩膀垂落，滑在少年脸侧同样凌乱的枕头上。
　　被他推门闯入的声音惊动，两个人同时微微侧转了头看过来，隐约可见两人一般的双唇湿润，少年被扯开的衬衫里赤露的胸膛上，盛开着几道新鲜的，正渗着血的抓痕。

　　“美希……”
　　甲斐——

　　高见呆站着。
　　在他面前，像是无声的默剧一般，少女从少年身上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站到地上，不慌不忙地整理解开一半的衬衫和裙子。动作中眼波流转，轻轻瞥了他一眼。
　　噗哧一笑说：“真是的，用不着作出这么纯情的样子来吧？智也。”

　　高见猛地激灵了一下。
　　“啊……”
　　余光中，甲斐不知何时也整理好了衣服，神色变回了平时那种温吞的样子，正单手系着一只摇摇欲坠的袖扣。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他抬起眼淡淡瞟了他一眼……嘴唇上一道鲜明的咬痕。
　　高见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耳畔响起甲斐温柔的声音。
　　“那么藤原，我们晚些时候继续说吧。”
　　接着顿了顿就那样径直从门口离开了。
　　高见听着他的脚步声从门外远去，不觉松了一口气。
　　等他意识到现在只剩下他和美希两个人——放学的铃声穿过操场，柔和地回荡在室内。

　　“有事吗？”美希瞥着墙上的挂钟。“今晚老妈大概有点事，要回去帮忙做晚饭呢。”
　　高见怔怔地看着她平静的侧脸。
　　待她带着不耐烦的样子转过来望着他，才如梦初醒地：“美、美希…………现在……方便吗？”

　　美希轻笑一声，交叠了双臂抱着肩。
　　“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早点回去帮忙呀。”
　　她歪着头好像在说“这家伙在搞什么呀”一样看着高见，而高见呆立着。
　　从小到大，都无比熟悉的娇美脸庞上，闪烁着他全然无法理解的漠然。
　　而清冷的双瞳不闪不避，直直地倒影着他自己的脸。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智也。”
　　轻轻地叹了口气的美希像是被打败了一样牵出一个微笑。
　　高见僵硬地如言张开嘴巴。
　　“……关于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呆呆地望着她的微笑，脑海中仿佛有几个地方冻结了一样。
　　几乎是木然地继续磕磕绊绊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什么都记不清楚……早上起来时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又好像没有……但是酒醉的记忆是有的，早上时游佐先生也说……”
　　“他说了什么？”
　　高见茫然地皱起眉，努力想了一会儿，渐渐垂下头。
　　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捧起他的脸。
　　高见微微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近前，平静地直视着他、等待着答案的美希。
　　紧抿着的双唇微微有些肿，上面还有一丝润红，不由便令人想起甲斐离开时同样位置的伤口。
　　美希……甲斐……
　　一股酸涩的情感从高见眼眶深处弥漫上来。
　　他动动嘴皮子，终于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恭喜。’”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美希忽然笑了。
　　一开始，只是轻轻提起唇线这样的程度。慢慢地，她笑得越来越大，直到松开手，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高见呆呆地看着她。
　　等到她笑够了，停下来，看向他。有一瞬间，那尤含着水汽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美希。
　　然后她带着笑意轻快地说：
　　“……还真是当得彻底啊，这个人生偶像。根本就像是指导老师和得奖的小学生之间的台词不是吗。我说，智也你，那之后难道还和他汇报心得感想了吗？”
　　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灌下，高见猛地回过神。“不是的，美希……！”
　　已走到他跟前的美希朝他肚子狠揍了一拳，再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磅的一声，身高接近一米八五的高见一下摔倒在地上。

　　就是在最激烈的篮球比赛里，肌肉远比同龄人发达的高见智也也很少被撞倒。
　　他呆坐在地上，一时间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制服短裙下纤细的双腿轻盈地近前来。高见下意识地抬起头。
　　“智也。”
　　美希弯下腰。
　　或许是因为刚才一下使力过猛的缘故，这张洁白的脸庞上此刻泛着淡淡的红晕。居高临下尽可能贴近他，少女自然的体香和妖冶的香水气息一起向他袭来。
　　高见两手在身后支着地，身体不由地向后微微倾斜着。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上催促着：
　　“你不会只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吧？……继续呀，智～也～”
　　长长的尾音依稀带着笑意。
　　就像……他们小时候在公园里捉迷藏的时候那样……

　　高见胸口猛然一闷。
　　他低下头。
　　“对不起……”
　　堵在胸口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别的什么人的声音一样。可是除了这个含糊而怯懦的声音，他不知道……还有谁此刻能帮帮他说点什么……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美希……你干脆揍我一顿吧……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只要你说……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求你了，千万别不理我……”
　　美希的手落到他肩膀上。
　　“不要说了，智也。”
　　高见抬起头。
　　视野里，美希含笑的面庞显得既陌生又遥远。
　　她微笑着，声音平缓又从容。

　　“昨天发生的事情，是我的错。智也这么认为吗？”
　　“——不是！怎么会是——”
　　“是呢，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美希轻笑着，再次叹了口气。
　　“‘不知道’啊，‘不清楚’啊……因为智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呢。
　　“……然后现在也是这样，才跑到这种地方来见我。”

　　双手搭在高见的肩膀上，她的身子靠得更近，在即将贴上他胸膛的地方停住了。
　　两个人脸挨得很近。高见瞪大了眼睛。
　　呼吸可闻的距离，美希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这样的距离，已经无法回避任何事情。
　　任何的情感。
　　高见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被美希手掌贴住的胸膛下，传来激越如擂鼓般的心跳。
　　柔软的双唇朝他贴过来。
　　熟悉的声音，以近乎缱绻的低而柔的语调。
　　在耳畔轻声地说了……

　　“‘只要求一求，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迷迷糊糊地就答应，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无论如何不想失去你’对吗？智也。
　　“很遗憾。
　　“——你喜欢的那个天真迷糊的美希，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