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等等我（允在）》山有树兮树有枝

11、十、郑小仆养成记（二）

　　俗话说，关心则乱。
　　就像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去世，网络上发了谁的讣告，也许我们只是一扫而过；但如果这个人是与我们相关的，那么轻则伤感郁结闷闷不乐，重则哀怨伤心涕泗横流，万一是我们亲之又亲的人，那个中悲痛必非“心哀形毁”不可言说。

　　而若说死生之事重，并非常见，那便仅从日常锁事也可见一斑，比如你的亲兄弟铁哥们挨了打，你可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管说什么也要干一场回来，即使最终结果是你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弄不好还被当事人一通数落。
　　再比如你的亲妈亲姐好闺蜜突然有一天给你闹个失联，你打遍了电话找遍了地方急得要死最后才知道她只是关了手机在睡觉，于是你把当事人一通教训……但被骂也好，骂人也好，我们总是失去了早已练就的以不变应万变，而这归根结底左不过一句话：

　　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么？
　　不要拿自己开玩笑——我责备你，我埋怨你，我生气，只因为那是你；因为在我心里，你是那么的重要。
　　……
　　那么，郑允浩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允浩，允浩可想我么？”
　　不理。
　　“允浩，允浩。”
　　不理。
　　……
　　让我们把镜头倒回半个时辰前——
　　原本站在山顶等俊秀和海棠，结果不由分说先比划了一通。郑允浩也不是第一回和金俊秀过招了，何况经过一年多的修习与东黎魔鬼般的训练，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一招拿下的小菜鸟。这段比划与其说是金俊秀在检验他的成果，倒不如说是秀高手对他的肯定。
　　一场别出心裁的见面礼。
　　事情发展到这儿一直都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后面——金在中按理说是不该来的，可他却如东黎那毫无道理的预言一样同样毫无道理地出现了，并且出场方式独特。
　　飞……刀？
　　下意识接住横飞过来的宝刀，郑允浩吓得几乎心跳过速；而待他终于看清了来人之后，那本就不安的心跳更是超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金在中居然真的来了。
　　可是谁能想到居然会二话不说地开打。关于这一点不光当事人郑允浩，就连在金在中身边侍奉多年的俊秀和海棠也不禁被自家主人惊得够呛。而郑允浩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幸好身体的反应快过头脑，允浩只能在感叹之余再次感谢这一年中东黎时不时的魔鬼变态式训练。

　　不过，自家主人啥时候也这么任性了？
　　对金在中为何突然抽风得像某人（东黎：说谁呢？）一样的问题非常疑惑的小允浩只有一边应付着金在中的“突然考核”，一边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都什么鬼？
　　接着，随着允浩渐入佳境，打得好好的金在中出人意料地顺走了金俊秀的剑，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不说，单是那姿态就足以让人屏息而视。
　　碎烟碎烟，柔魅如烟。用在冷冰冰的金俊秀手里是碎骨断筋的恐惧，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金在中连使个剑也像是在跳舞？
　　那是剑……是剑不是流云水袖好么？
　　郑允浩勉力定住心神，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家妖娆的主人勾了魂儿去。

　　不过，自家主人啥时候这么邪魅了？
　　虽说两年前也是令多少英雄美人竞折腰的男女通吃状态……咳，应该说气度超凡潇洒脱俗，可怎么说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况且相比于朴家二公子朴有天的优雅风流，金在中更多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感觉，让人即使沉醉于他的美色……哦不，是完美的外貌，也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的想法。
　　可是现在？
　　郑允浩觉得心跳得越发不正常，可金在中来去无影踪的招式让他没有闲暇去分辨自己越发混乱的心情，连忙稳下心神来认真应战。
　　郑允浩是不怕伤到金在中的，因为他自知伤不到金在中。但即便如此，允浩还是没有全力以付，毕竟这是自家主人，当然不会拿得出面对敌人那样苦大仇深的拼命劲儿来……郑允浩使出东黎教他的那招完全属于条件反射，因为已不知练了多少遍的招式迎来了它完美的时机。
　　可他没想着真能打掉金在中的剑。
　　……
　　被打掉了剑的白衣美公子悠闲地站在了原地，而对面郑允浩正顺势一招击来。
　　连金俊秀都没反应过来。
　　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脸。郑允浩在一瞬间恍神，不知眼前的是金在中还是东黎，又不知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者，是未来的可怕预言。
　　那瞬间是凉到心底的恐惧。
　　……
　　郑允浩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在喝止着手中的刀，刀势在瞬间便慢了下来；也就在那一瞬，他已与金在中近在咫尺。
　　金在中的手却出其不意点上了他的胸口。
　　“允浩输了。”

　　朱唇雪肌，玉冠墨发。白玉般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指尖轻微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月白长袍如仙如幻，那人唇角弯弯，眼底眉头也全是笑意。
　　这就是……金在中啊。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相遇。
　　“允浩，允浩。”
　　因强行收招而有些发麻的手臂拉回了他的思绪，想到他刚刚干了什么，郑允浩不知怎么就怒从心起，按说比武落败没什么好生气的，何况是败给金在中；允浩觉得自己这火来得邪门，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抑止不住。
　　冷静下来想，就算允浩没有收手，以金在中的实力而言也决不至被伤到，可是万一……
　　允浩几乎感到灭顶般的恐惧。
　　如果金在中出了什么事……
　　他想都不敢想。
　　……
　　自打认识就从未被冷遇过的金家主见状不免有些诧异，更诧异的是边上的俊秀和海棠。两个金在中身边元老级的人物向来是知晓内情最多的人，今天却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别扭的两人，头一次这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允浩这难不成是在……甩脾气？
　　……
　　“允浩，允浩。”
　　“……”
　　“允浩，允浩可有想我么？”
　　“……”
　　郑允浩别过脸去不看金在中，后者却喋喋不休地喊着他，两人的状态与两年前有着近乎雷同的相似。
　　除了两人的角色正好对换这点上。
　　这是唱哪出啊？
　　等到两个千锤百炼出的元老几乎要看傻了眼，金在中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刀鞘来。
　　——长三寸有余，形如弯月，上附龙纹雀尾。
　　这……允浩愣。
　　“看着刀鞘发愣却忽略宝刀，允浩是否本末倒置了？”
　　……
　　明显是在调笑。允浩这才尴尬地抬起执刀的左手，认真地端详起这个“本”来。
　　那是一把极其华丽的刀。长近四尺，背刻龙纹，刀柄缠龙环抱刀身，柄端雀头高傲地扬起，宛如朱雀涅槃之烈；而刀刃斜尖，单是看着便能觉其锋利，断金削发。
　　“此刀仿春秋晋文大夏龙雀所制，虽华美珍贵不及，但所幸锋利轻捷均是上乘，总算差强人意。”
　　“允浩可喜欢？”

　　金在中笑眯眯的。晨光映得他的笑容越发明艳，显出带着点狡黠的可爱。

　　怎么会不喜欢？
　　不说神刀利器，哪怕是不起眼的石子，只要是金在中送的，郑允浩就会当无价之宝一样珍藏起来。
　　但就这样被收买会显得很没立场。允浩别扭着，接下刀鞘点头，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嗯。”
　　他是有原则的！
　　“挂好嘛，这样拿着多不方便。”
　　金在中说着便向前迈了一小步，伸手帮允浩把刀鞘挂在腰带上。两人站得本来就近，此时更是气息相闻，允浩再有原则也抵不住这样的殊遇，一张豆包脸立刻羞得通红。
　　“主、主人……”
　　挂刀只是瞬间的事，灵巧的手臂顺势缠上他的腰，郑允浩感觉身体瞬间僵硬。
　　“吓到你了，对不住。”
　　“允浩想我了么？”
　　“欢迎回来。”
　　……
　　仿佛再多的委屈与思念也化开了。
　　金在中鬓角的发刮着脸侧，金在中耳后的花香充斥着鼻腔，金在中的手臂缠住他的身体，将他无限拉近过来，微凉柔软身体的触感提醒他这不是梦。
　　金在中，全都是金在中。

　　“允浩，欢迎回来。”

　　主人，我回来了。
　　主人，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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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脏死了，下回换了衣服再抱我。”

　　确定不是您老抱的人家么？
　　海棠默默帮金在中举着要换的外衫，对自家主人近期越发频繁开启的抽风模式表示极度无语中；相比之下，金俊秀就淡定得多了，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汇报工作。几个大丫环摆着饭，洗过澡换了衣服的郑小仆也一起忙里忙外没闲着，只是没想到干活也中枪。
　　那说是抱……他连手都没敢抬，准确地说只是金在中抱了他好么？
　　……
　　“相关车马、人员都已准备就绪，并且按您吩咐选了比上次更近的路线，只是中途几天需要穿山步行。”
　　“那没关系。”
　　“是。第一批那边……”俊秀看向海棠。
　　“这个我自己来说吧，”海棠边帮金在中系腰带边说道，“王婶和齐叔已经带了我们第一批家人提前启程，因为这边的铺子还有些事情，我再多留两日，明早骑马赶过去与他们会合。”
　　王婶和齐叔……带队？想到一看到他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厨娘王婶……允浩抖了抖，只祈祷这第一批家人会不会被王婶的飞刀吓死。
　　“路上小心，身边留几个得力的人。”金在中嘱咐。
　　“是，主人。”

　　“嗯，后天的事怎么样了？”
　　金在中换好衣服坐在主位上，点头示意另三人也落座。海棠和俊秀就近坐下，正好空出金在中身边一个座位……头一次上主人桌的小允浩颇是惶恐地坐在了金在中旁边的凳子上。
　　坐就坐嘛……反正只有四个人，再远也远不到哪去的。
　　允浩这么自我安慰着。还好他坐在了金在中左手边，他又向来惯用左手，与金在中右手执筷正好不相冲突，这样想着便又放松了几分。
　　有什么嘛，抱都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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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行李车马都已备好，朴家那边也已经派人知会了，后天早上可以按计划启程。”俊秀答道。
　　“嗯，那就好。”
　　启……程？
　　好不容易熬到出关的郑小童鞋本来正美着。毕竟总算是见到了金在中，虽然见面的过程有些插曲；再加上金在中宝刀相送、拥抱以迎，这会又得了殊荣同桌吃饭，心里正不知怎么高兴才好，结果好景不长——这还两个时辰不到。
　　金在中这是……又要出门？
　　郑小浩听了半天才大概听了个明白。小跟班纠结地咬着筷子，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对了小棠，允浩的东西收拾好了么？”
　　“早就办好了，主人。”

　　……
　　这是……不要他了么？
　　允浩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晴天霹雳。
　　早就收拾好……这是早就打算赶他走了么？若是这样——允浩想到今天金在中的一系列表现，比武、赠刀、许他上桌吃饭……
　　难道这会是最后一顿饭？
　　想他两年前……虽说是因乌龙事件进了金家，但他好歹也算是被金在中“另眼相看”的人——虽说原因不明；他刚来的时候不通人情不具才华，这他认了，可是……
　　为了留在金在中身边，郑允浩的努力不可谓不多。
　　单是让这么一个容易害羞的孩子死皮赖脸地跟着，允浩不知就下了多大的决心；之后随身陪侍，接着就是十七个月的离别，而在他心里，这十七个月过得不比自己已有的十七年短。东黎听了沉默许久，海棠说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要真像海棠说的那样，他此时岂不是已垂垂老矣了？
　　于是……金在中是嫌他老了么？
　　允浩越想越委屈。

　　“主人……”
　　“嗯？怎么了允浩？”
　　想金在中一代家主，是这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今后必定前途无量，弄不好就会是未来的武林盟主——也许以后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了。
　　允浩心里升出一种难言的伤感，鼻头一酸也顾不得许多了。
　　“主人，谢谢您……”允浩拼命地忍着那股酸楚，“谢谢您当初……原谅，还收留了我，又对我这么好，又让沈昌珉……和俊秀师父教我厉害的武功，您的恩情是我一辈子不能报的……”
　　允浩吸了吸鼻子。话已至此，允浩觉得自己本该说得差不多了，可是心里似乎还有个解不开的疙瘩绞着他，像是还有什么话没能说出来一样。
　　到底是什么呢？允浩又委屈起来，不管是什么，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对金在中说那些了。
　　“虽……虽然以后不能再跟在您身边了……可是就算我走了……”
　　“谁准你走的？”
　　金在中看他。
　　允浩愣。
　　“我说，谁准你走的？”
　　“可是，主人您不是……”允浩声音越说越小，“不要我了吗……”
　　“……”
　　“……”
　　“谁说不要你了？”
　　郑允浩愣愣地看着金在中。后者依然在笑，却透着一股不容玩笑的认真。一时间他有些恍惚，眼前这人似乎狡猾得不得了，却同时有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郑允浩仔细咀嚼着金在中的话，心中猛然升起希望。
　　“主人……我……”
　　“我的人当然要跟着我，不然允浩想去哪？”
　　“卖身契在我手里，我要是一辈子不还你，你就得一辈子跟着我，知道么？”
　　跟着他。
　　跟着金在中。
　　像是失去了又重新得到一般。虽然如今知道了是误会，但郑允浩依然不可自制地感到后怕。原来没有抛弃他。
　　……
　　“哎？哎？允浩？允浩？别哭啊……”
　　郑允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明明警报解除，明明马上就要去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武林大会，明明——连刚才以为自己要被抛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反应，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于是，十九岁高高大大的少年小媳妇似的坐在饭桌前，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杀了另外三人好一个措手不及。
　　这……

　　“主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眼泪顺着豆包脸成串儿地往下流，少年好看的丹凤眼红红的，满是委屈地看着他。金在中想起那座深山里，稚嫩的少年与他倾吐着谁也不知道的心声，却是说来说去也离不开他的主人；
　　想起无数个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孩子挣扎着从草垛上爬起来，嘴角叨叨咕咕的一会是心法，一会是主人。
　　想起这穿灰色短褂的小少侠——他的梦想——举着一把旧得快要生锈的短刀与他对练，被打倒一百次也不放弃，只是怨念着自己原本的刀折断了可惜，然后爬起来与他再战。
　　……
　　多努力呀。
　　“师成之后，送你一把好刀。”
　　但是后来怎么就决定这样送他了呢——以主人的身份——也许是听他说了太多的“主人”，金在中笑，这孩子大概不记得这刀是当时“东黎”许他的了。
　　也好，倒是省了暴露身份的顾忌了。
　　……
　　不过，还是个孩子啊。
　　金在中站起来走到哭啼啼的孩子身边，轻轻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抚着他的后脑勺安慰道：
　　“傻允浩，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主人……”
　　“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告诉你。”
　　“哇啊……”
　　……
　　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轻微洁癖的金在中只想着一会又要换衣服，意识到逗小仆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本一主一仆，仆人却抱着主人哭得够呛，这画面说不出来的诡异，若忽略郑允浩的身量年纪，此刻倒像是一对父子……金在中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怎么比养个孩子还要不省心。
　　唔，坚决不要养孩子这种东西。
　　……
　　那厢渐渐哭够了本，才发现自己竟在同一天之内再次抱了主人的郑小盆友的脸已经红得没法再看，红通通的包子脸配上满脸的眼泪，像极了刚出笼的水晶包。
　　金在中被这个想法取悦了，心情大好地伸手给小豆包擦眼泪；后者吓得面如土色，一路狂奔至屋外，跟侍女姐姐要了一盆水来，把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好生洗了一通才算完。
　　之后回去继续用饭，主仆尽欢，不提。

　　……
　　“来，允浩，上车。”
　　自打那天红着眼睛从正厅里跑出来，郑允浩算是一哭成名。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主仆四人，金俊秀向来少话，嘴比蚌壳还严，能说会道的李海棠在次日一匹快马一路向北，而郑允浩本人，那自是一提起就满脸通红支吾着跑开，给八卦团队留下的仅有无限遐想。
　　至于金在中……
　　“允浩，上车。”
　　……
　　两天以后是个万里无云的早晨。南方初夏阴雨连绵，今日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金家别苑一大早就活动起来，上下家人井然有序，不消一个时辰便一应准备齐全。快马车辆沿门前长街一字排开，壮观地占据了半条街。
　　而郑允浩此时站在车队末尾一辆稍小的马车前，车上青衣玉冠的俊美青年看着他笑意盈盈。
　　“主人，我……这……”
　　不太好吧。
　　允浩看了看正在哄马的金俊秀，犹豫地回头看金在中。前方车队有家人时不时地搬东西上车，偶尔往这边瞧几眼，表情显得很微妙。
　　允浩又看了一眼金在中这辆马车，虽说小是小了点，比前面的车也没显得半点奢华——可那也是领导专车。
　　专车哎……
　　“主人，其实我可以骑马的……”
　　“要我拉你？”
　　说罢还真伸出手去。允浩看着那只雪白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阳光太盛，他竟感到有些眩晕。
　　拉他……允浩下意识地扭头，车队已经渐渐开始移动，而后面还没出发的也已准备就绪。因为第二批走的都是常年在别苑认识他的熟人，不少都在看着他们，此刻已经有人在偷笑。
　　“不……不用了……”
　　让金在中拉他上车？想想这两天来被各种家人调戏的场面，他还不想再给大伙再添一道笑料。
　　……
　　战战兢兢爬上车的郑允浩小媳妇一般，金在中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进车厢，郑小仆只有乖乖跟上。

　　郑允浩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钱人。
　　确实不大，但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是整张的软榻？！外面看着确实普通至极，但谁能告诉他那、那那翠玉般的竹席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靠枕——那繁复的刺绣曾得巧手多少日月绣成？那帘、那窗、那车顶……
　　那人。
　　他还是出去好了。
　　被大款深深刺激到的郑小盆友受伤地掀帘出去，庆幸一千遍没有再次被金在中调戏。前方车队已经尽数出发，排在最后的“专车”也开始缓缓移动，但让允浩激动的不是这个，而是那车夫……
　　“俊秀……师父？”
　　金俊秀亲自驾车？
　　让他坐一个家主身边的冷面侍卫、这实质上又是他半个师父的人驾的车？
　　“师父，让我来吧。”
　　“不必，怎么出来了？”
　　“呃……没什么……”允浩没法说自己是被大款炫瞎了眼，只得含混带过。没揽到活的郑允浩走到车前的平台上，与金俊秀并排坐下，因双手空闲感到无地自容。
　　“您怎么亲自驾车？”
　　“素来如此。”金俊秀一贯言简意赅。
　　素来？
　　难道金在中雇不起车夫？
　　怎么会，允浩摇摇头。旁边金俊秀娴熟地驾着车，两匹枣红大马在他手下步伐稳健地跟在车队最后，眼看就要出城。
　　允浩默默地想，难道是因为金俊秀的驾车技术很好？
　　“主人未叫你随侍？”
　　“呃……那个……”
　　“允浩啊，允浩。”
　　……
　　允浩囧囧有神地看着金俊秀，后者却是一脸的淡定，那神情仿佛在说他随侍也是“素来”一样。
　　这怎么把他坐车里看得跟理所当然似的？
　　他明明第一次跟着金在中出门好不好？！
　　再次囧囧有神地进来，郑小浩正走神着，没想到一掀帘就见金在中站在帘后，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出车外。
　　“为什么出去？”
　　“主人……”
　　被拎领子拽回来的郑小仆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因为想透气？车里也透。
　　——因为太豪华？不算理由。
　　——因为金在中？呃……
　　这就算是理由，也不能说呀。
　　“呃……我……我想去看看俊秀师父。”
　　“看俊秀？”金在中重复，“那看完结果怎样呢？俊秀可好看么？”
　　……
　　这问题让他咋答？
　　不好看？借他俩胆他也不敢这么说；
　　好看？这话是事实没错，可说起来就有点……
　　“俊秀好看么？还至于让小允浩特意出去看？”
　　金在中往前走了一步，郑允浩连忙后退，却发现已至边缘。这两年允浩长高了不少，想起刚来时还要抬眼看金在中，此时竟已经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
　　两人站得极近。这车原本便不大，金在中一步逼过来就已是极限，郑允浩背贴着车壁，几乎一垂眼就能数清金在中的睫毛。
　　“怎么不说话？”
　　金在中眼里闪着狡黠。眼看郑允浩的包子脸就要憋熟，平稳行进的马车却在这时突然剧烈晃动。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相撞，接着本就有些站不住的郑允浩便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身前是金在中。
　　金在中身后是柔软的榻。
　　……
　　“允浩终于想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