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25、婚事

　　南浔四月的暖风吹起青玄的衣袂，他负手立在巍峨的云渊郡城墙之下，望着那一行悄然而来，又匆匆离去的车队，长长地叹了口气。城门后，一驾轻骑纵跃而来，马背上的英武男人神色惶急，他远远瞧见了立在城墙下的青衫男人，待马蹄踏至青玄身边时，天奕才扯紧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青玄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前方的一行车队快要隐没在一色碧草之中，只剩下零星的一点白，似乎是莫晚夜对南浔最后的一丝眷恋。“她走了。”青玄背对着天奕，他不想看见天奕怅然若失的表情，从天奕决绝选择这条路后，天奕就放弃了莫晚夜。此时的天奕不会回头，追上来又有何用呢？青玄干笑一声，嘲笑天奕的愚不可及。
　　天奕没有应青玄的声，他的目光转瞬变得苍凉与凄然，这样的眼神只在天舒去世的时候才有过。从莫晚夜来到南浔开始，天奕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双纤弱的手捏住，力气不大，却时刻都让他窒息、不安。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提早回去么？”青玄又问，他往前走了几步，好像是要追着那最后一丁点零星的白，想要挽留已经下定决心的莫晚夜。
　　天奕仍旧不答，青玄知道他心里有答案，这个答案也是他一手写下的。
　　“锦成郡主的婚事快定了。”青玄幽幽地叹了口气，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莫晚夜的夫婿，不是天奕，不是太子，而是皇甫追。

　　六扇朱红镂花大门打开，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射在重华宫内。天旭站在窗边，春日的阳光在白衣的帝王身上铺洒开来，他的手指点在窗棂上，嘴边挂着一抹浅笑，眼里却有些不舍。
　　冯公公恭敬地站在天旭的身后，他跟在天旭身边十多年，深得天旭的信任，也早已摸清了天旭的脾气。昨日大将军禀报，锦成郡主一行三日前离开云渊郡，向世乐折返。再过十天，锦成郡主就要回宫。
　　“锦成郡主离宫多日，终于要回来了，陛下您放心吧。” 冯公公低声劝慰。
　　天旭帝点了点头，而后又轻叹了一声道：“回来后就要把她送出宫了，这几日朕天天想，她若想永远留在南浔朕也就答应他罢。可朕是真舍不得。”窗外的赤榴花又开始打起了朵儿，赤红的花骨朵悬在翠色的树叶间，点缀其间。等莫晚夜回来的时候，这些赤榴花就全数绽放了。
　　冯公公笑道：“陛下为郡主择的这位夫婿是百里挑一的，而且陛下还要晋封郡马爷，让郡主在帝都开府而居，陛下想念郡主的时候，郡主随时就可进宫。若郡主留在南浔，这一年半载的怕也见不到一面。”
　　天旭点点头，声音却淡淡地：“沧落或许对晚夜来说是一道牢笼吧，在南浔她能够自在许多。”
　　冯公公一怔，忙道：“郡主自小孤苦无依，若非陛下将郡主接回宫内抚养，郡主这些年还在随穆氏一族飘零，郡主断不敢有此想法。”
　　“这也不是她的想法，是朕的。”天旭缓缓转过身，瞟了眼冯公公，伸手在冯公公肩头拍了拍，问道，“你见过莫远尘吧。”
　　冯公公讷讷地点点头，过了片刻后回道：“老奴是十多年前与莫……莫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你眼毒，看人很准，朕问问你，你觉得莫远尘如何？”天旭声音淡淡的，好像没有波澜的湖面。
　　冯公公心里微惊，天旭的这一问，让跟随在天旭身边十多年的他也觉得要掂量几分才能给天旭一个满意的回答。
　　见冯公公不说话，天旭倒也不急，他在案前来回踱着步子，等着冯公公想好了再回话。
　　良久后，不知天旭踱了多少步后，冯公公才回道：“陛下夸赞老奴了，老奴哪里有那样的眼力，不过陛下要老奴说一说莫公子，老奴定秉心而言。”
　　“说吧。”冯公公在天旭身边多年，天旭也知道这个老内侍狡猾得很。
　　冯公公拱手以对，道：“莫公子出身南浔云渊，当年……不，在元始帝尚未一统祖洲之前，南浔是祖洲之上最为神秘的国家。自古风神不受束缚，形迹缥缈，难觅其踪，而南浔国的人似乎也皆是如此，他们性情淡然随和，散淡随性。莫远尘在云渊有‘翩尘公子’的美名，一到沧落就受到了诸人追捧，老奴当年也听过关于莫公子的名头，这位疏狂高远的莫公子并不是因其外貌而受到女子追慕，更多的怕是他的性情。陛下，恕老奴说句不大中听的话，莫夫人当年身边有诸多追求者，为何会选了‘翩尘公子’，老奴猜想莫夫人是因为乏味了身边皇都内的追求者们，当莫公子出现了，莫夫人的眼里就只剩下莫公子了。”
　　冯公公的话音落下了许久，空旷的重华宫内再没有任何声响。踱步的帝王站在冯公公的面前，低头静默地看着屈身拱手的老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怅然之色。冯公公没说说错，莫远尘的性情的确是疏阔远淡，穆璇也说过，莫远尘就像天边的云，追不到，却又让人向往。
　　“天旭你知道么，所有人都说我嫁给了一个浪子，可他们都不知道，我嫁给了一个最爱我的男人。”十七年前，穆璇轻轻地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站在阳光下，一脸幸福地对天旭说，她的眼里溢满了光彩。天旭却不明白，莫远尘身边萦绕了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穆璇却觉得嫁给莫远尘是那么幸福。
　　莫远尘不是浪子，他只是在寻找一个与他心心相惜的人。他遇见了穆璇，那个在为身边层出不穷的追求者们头疼的女子，就这样平淡地出现在了莫远尘的面前，他牵起了穆璇的手，对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天高云阔，好不好？”
　　穆璇答应了，她憧憬着与莫远尘一起生活的未来，可偏偏，两个追求天高云阔的人却没能挣得开压在头顶的高山。
　　莫晚夜很像当年的莫远尘，也像当年的穆璇。然而，她也比她的父母更聪慧，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永远都不会是随她的心意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