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14、欲语

　　是夜，大将军府。
　　中秋也的喧闹渐渐沉静下来，沧落城内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唯有近重华宫的那一座森严宅邸的书房内，还点着灯。
　　灯火下，郎烈的面容明明灭灭，横飞入鬓的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面前的案几上，在静谧的夜中听上去仿佛敲打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你怎么看？”郎烈锐利的目光盯在皇甫追毫无表情的脸上，当年的那个谁都不曾留意的少年，忽然间变成了让人瞩目的靖武王，天奕的存在，让郎烈感觉到一丝不安。
　　皇甫追眨了下眼，他先看了下身边的蓝衣女子，蓝衣女子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今日在大殿上的情景，凌菱全部看见了，作为郎烈的妻子，凌菱本不该有这样的表情。在今日的中秋夜宴上，莫晚夜那嫣然一笑，让凌菱意识到，莫晚夜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女孩儿了，她长大了，十七岁，已经比寻常的女子晚嫁人了。
　　“靖武王背后的势力，我们动不了。”皇甫追又眨了下眼，郎烈的书房内，灯火晃得他有些晕。
　　郎烈点头：“的确，他背后的势力我们不仅动不了，还不能动。”郎烈目光徘徊在凌菱身上，他又对凌菱道：“这半个月你那边查到了什么没有？”
　　凌菱面色一沉，摇头道：“这位靖武王自从北漠回来后就一直在低调行事，看似是在做一个温雅的王爷。”
　　“看似？”郎烈斜飞的眉梢一抬，一股凛冽的杀意升起，“也是，他的姐姐死在了北漠，陛下一直都未让司礼院发悼文，那可是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如若说他不恨，那才是奇怪。”
　　“隐忍不发，寻找最恰当的时机动手。”皇甫追双手负在背后，声音轻飘飘的，如同落在拂过秋日湖面的风，“或许，他与我们的目的相似。”
　　郎烈的眉梢松了些，他从凳上站起，走到皇甫追面前，仔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义弟：“你和凌菱果然是师兄妹。”
　　这是一句极具威胁的话语，凌菱面色忽然变得惨白，而皇甫追眼皮都未抬一下，稀薄的嘴唇轻轻开合，他道：“属下觉得靖武王此番回京，定有所图。”
　　“你的意思？”
　　“与靖武王见上一面。”皇甫追眼中瞬间亮起一抹亮色。
　　郎烈看着面前的看似风轻云淡的皇甫追，大笑着拍了拍皇甫追的不算宽厚的肩膀。
　　皇甫追轻轻闭上了双眼：郎烈和靖武王一样都是疯子。

　　莫晚夜好不容易劝走了于氏，寝宫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天奕说他今夜会来，莫晚夜兴冲冲地翻出了今年天旭赏给他的白菊茶，捡了几朵饱满的白菊干放在刚命人端来的白瓷壶中。
　　待白菊茶清香淡淡地溢出，莫晚夜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莫晚夜抿嘴笑了笑，堂堂的靖武王竟然半夜翻墙，若被人发现，那天奕今夜在夜宴上一手塑造起来的亲仁形象怕要毁于一旦了。
　　“奕哥哥，我都把人给全部撤走了，你还要翻墙么？”莫晚夜拎起茶壶，拿了一个白瓷杯沏满茶，茶水刚倒至杯口，天奕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在中秋夜宴上光华罩身的男人此刻隐去了所有的光芒，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奇怪的神色，只有快要溢出的宠溺。
　　“晚夜……”
　　“在上面呆了那么久，先喝杯热茶。”天奕还未开口说话，就被莫晚夜用一杯茶挡住了他与莫晚夜的距离。
　　天奕笑着接过了那杯有些烫手的茶水，刚握住杯身，就被滚烫的杯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杯身，在茶杯快要脱手的瞬间，另一只手又赶紧接上，稳稳地接住了那滚烫的茶杯。“晚夜……”天奕无奈地看向莫晚夜，宠溺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祈求。
　　莫晚夜侧开身子，指着身后的桌子道：“我又没让你一直拿着。”
　　“你啊，小机灵鬼。”天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着边，把茶水放了下来，转手就拉住莫晚夜的手腕，将她带入了怀里。
　　莫晚夜故意撅起嘴来，想要训斥天奕，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她伸手紧紧地攀住了天奕的脖子，把头埋在了天奕的怀中：“奕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终于回来了，我来接我的晚夜了。”天奕搂着怀中的女子，七年了，他离开莫晚夜整整七年了，在北漠的每一刻他都想着这个她。想她在高檐交叠的深宫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已经被指婚给了哪位亲王贵胄，会不会被作为权力争夺的棋子，被人算计。然而，等他回到了沧落，他在若耶池畔见到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俊逸非常的白衣男人，那个男人对谁都淡漠疏离，唯独在与莫晚夜相见时，眼里有一抹化不开的喜悦。那个男人就是当年离开北漠时，莫晚夜对他说极不喜欢的师父皇甫追。天奕以为皇甫追很快会从莫晚夜身边消失，然而七年后，皇甫追依然在莫晚夜的身边，莫晚夜看向皇甫追的眼神里也不再有当年的厌恶。
　　“接我？”莫晚夜抬起头，对上天奕的眼眸，此时的天奕还是她的天奕哥哥，那在中秋夜宴上的天奕呢，还是不是她的天奕哥哥？
　　天奕伸手勾了下莫晚夜的鼻梁，点点头：“是啊，此生我只会娶你一人为妻，你也只能嫁予我一人。”
　　莫晚夜心蓦地跳了起来，莫晚夜记得当年在重华宫里，天奕对自己说：“晚夜，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用我教你的功夫打他们，不要手软！”天奕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不讲理却又温柔的人。
　　莫晚夜感觉自己双颊滚烫，她从天奕的怀中挣扎出来，站在天奕的面前，讲面前的男人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好像要从天奕的身上找出什么与众不同来。
　　“怎么了？”天奕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莫晚夜想要做什么。半刻后，天奕又无奈地笑了起来，从孩童时候起，他就摸不清莫晚夜想做什么，何况现在他与莫晚夜分开了七年，他又哪里还能再猜到莫晚夜的心呢？
　　莫晚夜看了天奕半晌后，对着天奕露出了最纯真的笑容：“天奕哥哥，我明天跟皇帝伯伯说，求他下旨赐婚好不好？”
　　听得这句话，天奕脸色忽然一沉，他看着辉煌灯火中女孩笑得纯真无暇的笑容，心脏好似被利刃剜了一刀，他的眼前晃过一张温雅的笑脸，天奕突然响起了，这七年里，那位沉沧副主可没少出现在莫晚夜的面前。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天奕想松开绷紧的脸庞，却未来得及收起周身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