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香情]花前月下》叶木还

4、四

　　香独秀借着月光仔细把眼前这人打量一番，才觉相貌虽美，却分明是个男人的模样。
　　哎，真可惜。
　　大概是他脸上的惋惜之色太过明显，慕容情本就冷淡的脸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更加难看。
　　他冷声冷气问道：“你真是双虹倒挂之日，火星合月之时出生的？”
　　香独秀一听这是要抓我呀，立刻故技重施，咳了一声竖起手掌，一句“贫僧”还未说出口，手腕就叫对方握住了。只觉那冷冰冰的指尖在他脉门上一扣，随即放开。
　　“果真如此。”这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口气也平淡，却偏偏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不甘心。
　　香独秀听出他一丝不忿，试探道：“你认识那位圣主吗？”
　　听了这话，慕容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哼道：“当然认识，简直不能更熟了。”
　　这边香独秀却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照眼前这个怪人对他隐隐敌对的冷淡态度看，怎么着都该和那位圣主关系匪浅，所以看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贵人”不顺眼。
　　至于到底是那个老妇人的儿子，还是她的追求者，他先不管了。
　　总之不逼他结婚的都是好人。

　　“那……那你应该知道那个圣主要结婚吧，就是和我……”他指了指自己，有些底气不足：“其实我并不想……”
　　“他只会比你更不愿意！”这人冷冷打断。
　　哦——这么生气啊，看来更像是圣主的追求者在吃醋嘛。明明长这么好看，还是同族，圣主怎么看都应该选你啊。
　　他本来还想拍拍这人的肩，劝导他“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喜欢上她的，你看你们年龄差距这么大，不如就此放弃另寻良人吧”，又想想他放弃了那我怎么办，自己都在火坑里了，可不好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往外推。
　　于是他咳了一声，不由露出“你们妖怪的感情我真是不懂”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别灰心嘛，只要让我出去，她就找不到我了。”你不就有机会了嘛。
　　虽然没听明白别灰心是什么意思，但不影响慕容情听到“出去”这两个字眼，冷笑道：“说得容易，我看你在这林里绕了很久，怎么不见你真个逃出去？”
　　说到这里一顿，又叹道：“真要这么容易，我何必每天站在这里。”
　　后面这句话说得极轻，香独秀听不清楚，只看他神色郁郁，也不理睬自己，只转过身去将那些个花盆一一移出，对着天上的月亮。
　　“昨夜既能让我进来，定也有出去的方法……”
　　慕容情手里捧着盆未开的花草，嗤笑一声：“你当你昨夜是怎么进来的？不过是碰上十五之夜，这树林法阵减弱罢了，否则你一介凡人，只在边缘那里打个转就被送出去了，根本入不了林。”
　　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香独秀心想，以后绝不能在十五进山。
　　“运气好叫你正赶上霓羽族祭祀，引你进了这世外之地……”
　　慕容情幽幽说了这半晌，回头瞄了他一眼：“你现在这么乱闯，只会跟昨夜一样被困林中，须得有人指引。”
　　香独秀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上前一步：“那你现在能不能……”
　　“不能。”

　　看对方目瞪口呆愣在一边，慕容情倒像是心情好了大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倒是很想把你扔出去，可惜十五一过，法阵已经重新运转，现在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转过头。
　　“等到下月十五法阵再次衰弱，你就是想留，我也会绑着你踢出去的。”
　　香独秀忙活这大半夜，总算找到了一点希望，刚振作起来，回头一想这可是整整一个月，还没等到下月十五，他恐怕就被逼着拜堂了。
　　“我、我现在出家还来得及吗……”
　　“可以啊，只不过头发剃了还能再长，出家了还能破戒还俗，这些对翎婆来说不是难事……”慕容情看他一眼，“要确保万无一失的话，你其实还可以自杀。”
　　不不不，我还得留着命去泡遍天下温泉呢。

　　这时候，夜色里昏暗的树林却忽然亮起一闪一闪的光点来，远远看着像是萤火，却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散落在每个方向。
　　慕容情低头一看，悠悠道：“他们来找你了。”
　　这么快？香独秀立刻往后退，直到背脊贴上树干。
　　“迟早会找到我这里的，你躲着没用。还不如早些下去，趁早还能回房睡个好觉。”慕容情这样说着，也不容对方拒绝，身体已慢慢漂浮起来，提着他的领子就要往下跳。
　　“等等！”
　　他看眼前这人一飞起来，忽然想起他们可是妖怪，虽然不像鬼一样让他害怕，但吃人的妖怪传闻实在太多了。
　　“如果……如果我直接拒绝的话……你、你们会吃了我嘛？”
　　慕容情睁大眼睛，悬在空中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他脸上忽然长出朵花儿似的。
　　直到他忍不住真挠上了自己的脸颊，慕容情才背着光慢慢俯下身来，脸对脸，朝他露齿一笑，牙齿尖尖。
　　“猜对了。像公子这样的命格，就算不能结婚，吃了想必也能延年益寿。”

　　这话幽幽说完，香独秀还来不及惊恐，就被提着领子往下坠去。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耳边呼啸撕扯的风声还没消失，他就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这么短的时间里往下掉两次，心脏都快跳出口腔了。他呆愣愣地将自己额前被吹歪的头发理顺，就见前面飞鹭提着盏灯绕过树干，急忙忙往这边飞来。
　　“公子居然骗我！”她委屈得要命，刚落地才发觉对面还站了个人。
　　慕容情却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把这家伙带回去，长老那边我去应付。”

　　香独秀回去仍然没睡好觉，在被吃掉和结婚之间权衡许久，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将近中午醒来，还在床上发呆。
　　到了饭点，飞鹭开门进来放下饭菜，板起脸说长老下午会来看他。
　　因为之前的哄骗，小姑娘显然有些生气。
　　但现在不是哄小朋友高兴的时候，他听了这话已经跳了起来。
　　“你们长老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商量公子与圣主的婚事啊。”
　　商量什么啊我也没答应吧！
　　他急得在房里乱转，直念叨：“为什么非找我不可……生辰八字有那么重要吗……”
　　他走来走去，忽然间又想起一人来，便又坐到椅子上，神色严肃。
　　“你们圣主这么老……咳，这么大年纪，之前难道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吗，她不考虑考虑其他追求者？”
　　比如树上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飞鹭歪着头想了想，迟疑一下：“有追求者吗？我只知道……只知道圣主有个未婚妻，很久之前和人逃出……”
　　她说到这里又立刻噤了口，心想这该是圣主的伤心事，怎么好和人说起呢。

　　然而香独秀的重点显然不一样。
　　“未婚妻？！”圣主不是女人吗？
　　“是啊，可惜……本来圣主早该成家了呀……”
　　她没发现香独秀已经一脸混乱，又笑眯眯问道：“公子昨夜已见过圣主了，有什么进展？愿意留下来和圣主成婚吗？”
　　“……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哎？公子不知道吗？”飞鹭也相当震惊，“就是，就是昨晚带你飞下树的圣主啊？”
　　“……”
　　如同在脑中点起了八百个炮仗，轰隆隆天翻地覆响成一片。

　　香独秀呆滞了许久，终于从混乱的感官世界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圣主……是个男人？”
　　飞鹭看着他点点头。

　　——和一个老妇人结婚，以及和一个男人结婚。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出究竟哪个更要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