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香情]花前月下》叶木还

5、五

　　过了没多久，飞鹭口中的翎婆长老果真来了，不似前晚祭祀责问时的严厉，倒是眉目和蔼，进门来先问了公子昨晚睡得可好，又笑眯眯地问公子名姓，年约几何，家住何方，一个个仔细问下来，像个牵红线的长辈，一派喜气神色。
　　香独秀因之前将她认作圣主，现在还有点不能直视对方，视线飘忽，问一句答一句，只在听她问到家人的时候，立刻说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女……”所以圣主还是另寻良人吧……
　　翎婆却神色不变，挥手打断他的话：“公子说笑了，前夜我才替公子看过，分明元阳未失，何来妻女？”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却让香独秀后退了半步，心想我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连着祖宗恐怕都叫人看穿了，真是半点把戏做不得。
　　翎婆还是笑容满面，又同他说起圣主阿多霓，从人品说到相貌说到学识，从头发尖儿说到脚趾头，洋洋洒洒把人夸出朵花儿来。
　　你怎么不说道说道性别……若非早已知道圣主是个男人，这番说辞恐怕还真要让香独秀遐想一番。
　　“想必飞鹭已与公子说起，公子与圣主乃是天作之合，正是我族寻觅许久的贵人……昨夜公子已见过阿多霓，可愿留在此地，与阿多霓结成眷侣？”
　　嘴上说的是问句，脸上却已经露出看女婿的神情了。
　　香独秀想说当然不愿意，但保命要紧，他只得苦哈哈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容在下多考虑些时日……”
　　幸好那阿多霓也明显不愿意和个男人结成夫妻，翎婆似有顾虑，说话还留几分，但却也说这法阵未开，并不让他离开此地。他俩打了几番太极，终于还是把这荒谬的婚事暂时拖下。

　　日头西斜，翎婆告了辞，拄着杖往外面走，香独秀暂缓了一口气，这才觉着两天没洗澡难受得很，因此向她询问起洗漱之事来。
　　翎婆笑眯眯道：“这好办，此间有温泉雪非烟，可供公子沐浴。”说罢亲自将人引出门外，指了路。“老身行动不便，公子只管往那处走就是了。”
　　飞鹭目送着香独秀一脸喜色飞奔而去，犹豫道：“这时间圣主应在雪非烟……也一向不喜人来打扰的……”
　　翎婆看那香独秀遥遥的背影，拄着杖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像现在这样一个避着一个，哪能成事，多给他们一些时间相处才好。”
　　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只望这位公子能早日给个答复，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阿多霓的时间却已不多了。”

　　这边香独秀已将这些烦心事抛到九霄云外，想着自己真是好运，原以为这雪非烟不过是个传说，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还真找到了。
　　他一路绕过那些霓羽族民的居所，也不管那些族人带着好奇探究意味的眼神，直往这山谷深处奔去。只见花枝掩映下，果真是轻烟曼妙，雾气氤氲，犹带一丝细雪。
　　许久没好好洗过澡，他急不可耐，离那潭边还有十几步远便开始宽衣解带，等光溜溜扑进泉水，他才发现对面似乎还坐了个人。
　　此时已近日暮，这潭边绕着高高低低的树丛，光线昏暗，加之雾气缭绕，着实连对面的身影都看不真切。
　　事实上他一向不在意与人共浴，然而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得不为了自己的贞操考虑——不小心看到人家姑娘，又被强留着以身相许可不太妙。
　　因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想看清那蒙蒙雾气后面究竟是男是女，嘴里不自觉道：“这位是……姑……”
　　“姑娘”二字还没说完，对面那人却已哼了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
　　他脑中“哦这么开放”和“非礼勿视”两个念头刚升起，连对面的身形都没看清，泉水中却忽的激起一层几尺高的水浪来，有个人影从那模糊的水幕后掠过，衣袂带风，翻起细雪卷着飞花。
　　等水浪平息，那些个水珠也叮叮咚咚落下，对面已空无一人，左侧却传来个冷冷的声音。
　　“翎婆居然肯让你来这儿，真是拿你不当外人。”
　　香独秀抹了把脸上溅起的水珠，抬头一看，只见昨夜所见的圣主正穿着一身轻薄便服，坐在左边高处的树枝上。那树枝细细一条不过小指粗细，阿多霓坐着，像是一只鸟雀轻巧巧缀在林梢，枝叶压得一颤一颤，他也悠悠地随着一晃一晃，却还是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将腰带打了个结系在腰侧。
　　香独秀没听懂言外之意，他本就是个乐观善忘的人，现在全身筋骨被这温泉泡得酥软不已，连带着这几日的焦躁不安也尽数化开，不由笑道：“来者是客嘛，我既是你们的贵人，来这温泉也是理所应当……唉，我在山中寻了几日的雪非烟都毫无踪迹，原来是被你们藏在了这里。只可惜此地与世隔绝，出去以后想再来寻这雪非烟恐怕也难了。”
　　慕容情的发梢还滴着水，濡湿了衣襟，仍是好整以暇，还戏谑一笑：“你既然这么喜欢，不妨留下。”
　　“哎，雪非烟虽好，但天下之大，多少名泉奇景等着香某去寻，只因这一处雪非烟便要我留在此地，未免因小失大。”
　　“这可由不得你，香公子有心情在这里泡温泉，不如想想怎样拖延过这一个月吧。”
　　香独秀刚有些好心情，这会儿又苦着脸道：“别说了，眼下虽拖了几日，却终究不是办法……你也不希望和我拜堂，何不帮忙劝劝长老？”
　　慕容情却笑了一笑：“这是香公子该烦恼的事，我已经想好，若真要成亲，我便吃了你，天下间再无香独秀此人，翎婆还能如何？”他微笑着看水里的人：“反正香公子命格非凡，我吃了也不亏。”
　　听得香独秀一脸震惊。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翎婆口中那个心性淡泊德行宽和的圣主呢？这不是骗我吗！
　　慕容情不理会那默默沉在水里缩成一团的人，看了眼渐渐暗下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不打扰香公子沐浴了。”
　　香独秀也跟着抬起头看了看，却瞄到了慕容情衣摆下赤着的双脚。他想说你不穿鞋就走啊，地上多脏，又想到这可是只会飞的鸟，他操什么心。
　　应该发愁的是自己，刚刚来得匆忙，连件换洗衣物也未带，拖在地上那件穿了两三天也不能再上身，难道要光着？他平日里笑称不着方寸也风流，以前也就罢了，刚刚一路上可有不少霓羽族的小姑娘偷偷看自己，这么回去万一招惹一堆桃花怎么办。
　　只能劳驾阿多霓为他带件衣服来了。
　　既然要带当然也得合身，还得是剪裁细致色彩素雅的，最好带个香囊玉佩。
　　他把要求一一说来，阿多霓却一脸高深莫测，居高临下把他打量个遍，末了一笑：“没事，你光着也没人看。”
　　说罢振袖而起，转瞬不见，只留那细枝在风里摇摇晃晃。
　　这下只能指望飞鹭来寻他，再让她给找件衣服了。

　　香独秀在水里泡着快睡着，飞鹭还没来，倒是一道风忽而吹散雾气，冷得他打了个颤。
　　风里悠悠飘下一支羽毛来，月光下流转着莫名的光华，他伸手一接住，那羽毛便一闪，化作一叠整齐的衣物来。看那颜色式样，竟和自己的衣物别无二致。
　　至于是谁送来的，自然不用想了。
　　他哼着歌穿好衣服，闻着衣物里透出的一丝香气，从容走出那山谷深处的泉水。这时间族民们还点着灯火，他走过一个个亮着灯的人家，又看到了前面那片怪异的树林。
　　月上树梢。
　　他想了想，便将脚步一转，往那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