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香情]花前月下》叶木还

3、三

　　“阿弥陀佛，其实贫僧是个出家人。”
　　“……”
　　飞鹭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的发髻。
　　“咳……行走江湖嘛，作常人打扮方便些。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说这世道长头发的和尚不要太多啊。
　　看他淡定地捋了一下额前头发，神色不似作假，飞鹭便着急起来，在桌边走来走去直打转：“哎呀这可怎么办……长老真是白高兴一场了……”
　　趁她不注意，香独秀悄悄站起身擦了下嘴角，又不着痕迹地挡住桌上那盘动了一口的肉。“既是一场误会，那便早些放我下山吧。”
　　“这……我不能做主……我、我还是先去和长老商量一下……”
　　小姑娘实在好骗得要命，竟信以为真，一脸慌张跑出门去。
　　“等等别走啊！”香独秀伸出手。
　　要真把长老找来他那蹩脚的把戏可瞒不了，自己想逃也逃不出去，这扇门他一个凡人打不开。
　　飞鹭正要关门，闻声又探了头进来。
　　他赶紧趁着门没关上挤了出去，擦擦额上的汗：“我与你一同过去，见了长老也好解释。”

　　此时天色渐黑，飞鹭手里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有些沮丧。
　　这里与世隔绝常年不见外人，好不容易闯进一个外来客，却不能久留，当真可惜，要知道这位高僧昏迷的一天里，可有不少族人好奇过来看望呢。
　　她想了想，便开口道：“大师若是真要走，我想长老定不会为难……只望大师能在此多留几日……”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身后却毫无反应。
　　“大师？”
　　她转过身去，只见夜色茫茫，哪还有个人影。

　　香独秀跑得利落，却还是迷了路。
　　他避开一切点着灯的人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昨夜这片树林。当时就是循着灯火穿过树林才遇到了这个霓羽族，只要再穿过去，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了吧。
　　至于这片树林是不是被施了法术才如此难走，现在他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无论怎样总要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姻缘断送在妖怪手里，对象还是个老婆婆。
　　然而这片树林仍和昨晚一样诡异，他走了许久，却又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他看着脚下这个记号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看天空，仍挂着一轮圆月。
　　这么乱走不是个办法，他想了想，下面都是树找不到方向，爬高点总能看到路吧。于是借着月光找了棵看起来最高大的树，足有几人合抱粗细，提了口气一跃而上。
　　感谢圣帝，虽然不会飞，他的轻功还是不错的，爬个树绰绰有余。
　　但没多久他就高兴不起来了，身姿矫健爬了半天，四周仍是茂密的枝叶，往下看只有一层雾气，看不到地面，往上看树顶还是远得要命，仿佛要接到天宫似的。
　　他望着上面那轮越来越大的月亮，擦了把汗直嘀咕，明明在地上看起来也没这么高啊，怎么一爬就没完没了。
　　今晚的树林倒是比昨夜要有一点生机，夜风吹起枝叶沙沙作响，四周不时响起鸟鸣声，甚至有几点萤火幽幽亮起。
　　他的眼睛追着光点绕了几圈，刚抬起头，就见一截黄缎翠纹的衣摆，正垂在上方。不知怎的，他见到这衣摆竟莫名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心翼翼再往上看，只见一人站在高处的枝干上，正低着头看他，肩上停着一只小白鸟，背后一轮巨大的圆月。
　　真好看。他心想。
　　然而他一对上那双泛着深蓝色亮光的眼睛，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不是昨晚那个人吗？

　　慕容情今天心情不痛快，虽然他一向没有多少高兴的时候，但也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糟糕过。
　　确切地说，是昨晚祭祀被破坏时开始，他就一直处于焦躁状态。
　　羽衣刃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但是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久得他已经快要忘记这一点，以至于在眼睁睁看着那个陌生人夺下羽衣刃之时，他竟然只顾着震惊。
　　而后翎婆满面喜色来和他说起婚事，他还没法拒绝。
　　翎婆唠叨了一堆，说什么命中贵人天作之合，又夸对方一表人才身手不凡。他心想昨晚那个被他吓晕过去的冒失鬼到底哪里能担得起这几字了，又不好伤了翎婆一片苦心，只得借口考虑几天，才得以脱身出来散心。
　　散个心还不得安宁，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这棵树下就一直有人踢踢蹬蹬，惊得鸟儿一片片飞起。
　　而现在，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直愣愣看着自己，脸上还露出见了鬼的神情，着实让他心情不爽。
　　肩上的小白鸟似乎察觉到他的怒气，忽的高鸣一声，振翅而起。

　　这声鸣叫在两人间那僵直的气氛中分外尖锐，惊得香独秀一跳，高呼：“我不回去！”仓惶间脚下不稳，直直从树上往下一栽。
　　——哦要命，还不如跟人回去呢，好歹只断送姻缘，这下是要交代小命啊。
　　然而脑壳还没落地，便觉眼前阴影一闪而过，仿佛看见了一双展开的巨大羽翼。而后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只剩下月光与树影重重叠叠，离那圆月越飞越近似的。
　　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树上，他看看脚下一层层雾气，又看看身侧漂浮着的人影。愣了半晌，忽然哎了一声扯住对方的袖子：“刚刚那是翅膀？你有翅膀？”
　　慕容情睨了他一眼，抽开衣袖。
　　他懒得说话，只转身走开，拿起水壶浇灌花草。
　　香独秀喃喃道：“果真是鸟妖啊……”念了半天才发现此处异样。
　　他的脚下踩着一层木板，就铺在这棵树的两根叉开的枝干之间，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年月。靠近树干那头摆着许多花盆，一整列的花花草草，将开未开，其间还萦绕着几点萤火。
　　这里似乎已经快到顶端，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四周的枝叶都已变得稀疏，月亮毫无遮掩地悬在天上，近得触手可及。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到了树顶。
　　香独秀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板走到边缘，放眼看去只见眼前一片暗绿色的树林，树梢在夜风里翻起层层波浪。
　　更高一点，就能看见下山的路了。
　　他伸长脖子，试图找到当初上山的方向，然而一踮起脚，便觉眼前一花，四周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层层叠叠全是枝叶的情景。他捂着头后退几步，又发现恢复了原样。

　　“怪了，这里不是树顶吗……”
　　慕容情正摆弄他那几盆花，听到这话只哼笑一声，直起身来走到他身侧。
　　“这里是最高的地方，但不是树顶。”
　　香独秀闻声一脸震惊地转过头看他。
　　“你居然是个男人？”
　　“……”
　　刚刚就应该让他摔个脸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