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者王座》斐成章

17、13

　　以前，常常有家长吓唬孩子，说：如果不好好读书、不认真努力，就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以后没饭吃。
　　现在，除了没饭吃这一点，慕铎没有体会之外，他正在经历被人看不起以及被人欺负。
　　当然，也不只有他一个人，确切来说是整个安管系。
　　安管系目前摊上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这场期末的两院一系近身格斗测试，又对上了军事学院。

　　眼见对方就像开挂，而己方半死不活，慕铎这才深刻明白了陈倪光说的那句话：“你们不想学，那就怎样都学不好。等意识到自己需要学习的时候，才会全力以赴。”
　　如今，看着安管系的人一味被揍、毫无还手之力，他觉得当初真该好好学习近身格斗术。

　　大约三个星期前的某天，陈倪光开始教他们近身格斗。
　　简单的动作和站位让安管系的一群家伙倍感无聊，这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吧？
　　于是大家开始自己找乐趣，练着练着就抽起了风。正经的课程变成了各家独门招数发迹史。

　　陈倪光也曾想过让自己的学生好好练习，但熊孩子们总是容易玩脱。好在他也不会发火，看着那些人，最多只是笑笑。因为陈倪光知道：只有等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近身格斗有多么重要，才会积极且主动的去学习。而且，这样的机会并不难，很快，就是期末的最终测试了。

　　期末的近身测试，依旧是两院一系随机抽取分组。
　　慕铎和盛势分到了一组，与他们进行测试对抗的，则是军事学院的任意两人。其中一个就是靳扬。
　　虽说缘分是很奇妙的，但慕铎眼下并不是太想要这个缘分——
　　因为他知道靳扬的近身格斗很厉害。
　　这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人揍吗？慕铎流下宽宽的海带泪：「这谁给抽的分组啊！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本想着让班长去和靳扬练练就好，可当他看到自己班上的同学实在输的惨烈后，就觉着要不还是自己上吧。

　　毕竟这次近身测试是以组来决定胜负。也就是说两人都输才算输，一输一嬴即平手。测试结束后，再看一个班的输赢比例，嬴的比例大于输的比例，全班测试则合格。
　　所以说这场测试通过的前提就是：自己尽量别扑街，小伙伴不能太坑爹。但明显，那群家伙目前一直在坑爹。

　　慕铎清楚自身实力，他还真没那个自信能嬴过军事学院的人。但盛势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班长还是挺有信心的。
　　这一局想要赢，估计不可能。先不说靳扬，另一个军事学院的人肯定也弱不到哪儿去。每天那样拼命练习不是开玩笑的。
　　但慕铎也绝对不想输，安管系再输下去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那么就剩下一种结果：双方平手。
　　平局不会扯班上的后腿，而且比较实际。
　　如果想要平局，盛势就最好别对上靳扬。慕铎和靳扬交过手，他知道对方灵活，矫健且很有力量。
　　盛势在安管系虽然努力，但和靳扬相比，还是略有差距。
　　与其打一场无望的仗，不如试一场捉摸不定的局。

　　等到盛势和另个军事学院的学生站在围满铁片管的擂场时，慕铎想着：「班长，你要加油啊……」

　　孟橙看着台上的人，满不在乎的对慕铎挪揄道：“你们安管系打得不错啊，就是这么久都没赢而已。”说完，脸上还有点得意。
　　“你放心，”慕铎就说：“一会你被人家装备指挥学院打趴下的时候，我会去鼓掌的。那可比我们赢了还高兴。”
　　“你这嘴怎么这么招人讨厌？”
　　“那你还和我说话，”慕铎看变态一样看他：“你受虐狂啊？”
　　孟橙气的哇哇叫：“你给我等着，看咱俩谁先被打趴下。”

　　慕铎不愿理孟橙了，他也没心情。他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台上的两人身上。「不能输，这一局不能再输了。」
　　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感受到了一种恼怒、焦急以及不服气。
　　慕铎知道军事学院的人平时有多努力，但他们明明也没偷懒啊？为什么两方实力差距会这么大？
　　因为近身格斗课上的浑水摸鱼吗？果然，做任何事都不该这样……

　　擂场上，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盛势躲开对方朝面部袭来的直拳，右腿后退一步，稳稳撑住身体。然后再出手攻击。他的脸上有了点伤，是比赛中造成的。这样的武力较量，受伤是很寻常可见的。
　　尽管慕铎测试前想到的是“别受伤就好”，但现在他无所谓了，受伤不受伤都比不过这场测试。

　　屏息观察着盛势的每一次出拳，扫踢还有侧防。慕铎觉得对方做的很不错了。只需要再有最后一击，就应该可以胜出。
　　然而，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看到盛势在躲开那人的中高位侧踢后，想要上前一步制住对方。本来如果按照这样的攻击顺序，那完全不会有问题。但关键是，盛势在动手的那一刻略略迟疑了。这一迟疑就给了对手反击的机会。
　　慕铎理解那种迟疑，那是对自己下一步不确定的一种犹豫。
　　安管系的格斗基础还不够扎实，所以自然会出现这样的微小失误。
　　失误一旦出现，再想把握机会就会变得艰难。
　　慕铎看着自己班长一次次伤痕累累的站起来，他开始怀疑了，怀疑自己是否会不堪一击。
　　他突然就想起了陆沙华对自己说过的话：“一个人没有尽全力的时候就容易自我怀疑。”
　　慕铎终于想到：「我真的尽全力了吗？在安管系的这些日子，在近身格斗练习课上，我尽全力了么？」

　　好在盛势虽然打的勉强，但最后终于是赢了。
　　很不容易的一场胜仗，安管系的人都欢呼起来。慕铎也为盛势高兴，他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历经艰难的激动。

　　临上擂场前，靳扬对慕铎说道：“你和我一起？你知道你赢不了我。”
　　这不是在夸张，而是在叙述事实。

　　慕铎笑道：“我根本没想过能嬴你。”我只想尽力而已。

　　靳扬的脚步就顿了顿，然后重新看了慕铎一眼。

　　直到同台的那一刻，慕铎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实力到底有多悬殊。
　　每一次的攻击都能被化解，以卵击石的感觉。
　　周围的声音让慕铎更加分心。他感觉到汗水和心跳在影响他的冷静。
　　「不要这么容易就选择失败，再试一试。」慕铎这样对自己说，他此刻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有的是不停高速运转的思想和始终保持沉着的目光。
　　即使是输，也要在这场测试里找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上身略后仰，躲过一记勾拳。慕铎反射般的要去抓靳扬的手腕，但靳扬已经闪身退后，接着侧踢想要绊倒慕铎。
　　慕铎看清了他的一系列动作，也知道自己该躲开，但身体始终略慢半拍，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想自己是可以看透对方攻击动作的，只是训练程度不够的身体以及衔接不够流畅的招式令自己太过吃亏。
　　慕铎试图先躲闪，然后寻找招架的办法。

　　很快，他发现，当每一次攻击进行的时候，如果是上身出招，那么下身就会处于无防备状态。
　　这个时候躲开然后攻下盘，可以逼退对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慕铎在靳扬又一次出手的时候，稍稍右侧身体，接着伸腿踢向靳扬的小腿。果然，靳扬撤手，后退了几步。
　　格斗不过你进我退。
　　慕铎这才开始有些明白其中的技巧。

　　靳扬有些惊讶慕铎的学习能力，明明对方在上擂场之前，好像还懵懵懂懂。不过几轮下来，就知道攻击的方式了。
　　「这样的人，如果能勤加练习……」靳扬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也许会是个好对手。」

　　而陈倪光在台下看着慕铎，也不禁为这小子的敏锐反应感到有趣。

　　慕铎见自己琢磨的方法有用，就更加全神贯注起来。
　　以退为进，身体在保持进攻状态时总会有无法顾及的地方，躲避这次攻击，反应和速度要够快的立刻进行反进攻。
　　慕铎知道自己输在速度和力量。
　　尽管如此，他仍旧可以抵抗这么久。

　　不记得到底从地上爬起来了几次，全情投入后，身上的痛楚反而被无限缩小。
　　终于，在避开一次拉臂背摔的时候，慕铎撞到了身后的铁片管。铁片管并不是光滑的，所以容易将人割伤。
　　几乎是立刻，他的手臂就染上了红色的血液。

　　台下的人惊呼起来，校医疗队立刻上来检查了一下慕铎的伤口，帮他做好简单包扎后，要带他去校医院。
　　陈倪光来到慕铎身边，说道：“终止比赛吧，先去处理好伤口。”
　　靳扬站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个状况外的插曲。
　　慕铎并没觉得有多痛，他还未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解除警戒，像是有些累，他喘着气对陈倪光说道：“比完这场吧。”
　　“你有把握嬴吗？”陈倪光问他。
　　慕铎摇头：“我会输，因为我的体力跟不上了。”但即便这样，他也不喜欢半途而废。就算输，那也要输的没一点念想才行。
　　否则他会一直想：「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呢？再坚持一下又会怎么样？」
　　慕铎不喜欢如果，所以他现在就要坚持。

　　孟橙在底下看到慕铎重新站起来之后，发愣道：“没搞错吧……这家伙不要命了啊。”虽这么说，他目光中又有了点不可察觉的担心。

　　当场上再次剩下慕铎和靳扬的时候，靳扬看了他很久。
　　说实话，比起平时慕铎没个正经的样子，靳扬真的是比较喜欢对方此刻认认真真的模样。至少这样可以更了解面前这个人，但他却并不怎么想看慕铎受伤。
　　是要快点结束这场测试么？好让那人可以去校医院看看伤口。
　　但念头在脑袋里转了几转，靳扬还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大约也知道慕铎的脾气有一点固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所以，靳扬让他如这个愿。

　　左手快速的抓向慕铎的手臂。
　　理所当然，慕铎选择了闪避，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下身，想要继续制住靳扬的腿。

　　这时，靳扬突然一个侧踢，打破了慕铎的惯用模式。
　　慕铎明显有几秒的怔愣。然后主动却试探性的进行攻击。
　　靳扬对他的反应表示满意。近身格斗不是只有闪防和被动攻击这两种模式，先发制人也是重点。
　　靳扬在引导他。

　　相比让慕铎早早输掉去治疗伤口，靳扬相信，这种方式是对方更喜欢的。

　　******

　　最后的结果很多人都猜到了，但也不影响此轮近身测试的精彩。
　　骆莱在下面喊道：“我去！慕铎，你今天帅呆了~”
　　卓珂安和步言则是担心的不行，让慕铎赶紧从台上下来去校医院看看。
　　陆沙华刚想去把人接下来。
　　靳扬却先走到慕铎面前，开口道：“你让我对你有些改观了。”
　　「……啥？」慕铎眨眨眼睛：「……虽然不太明白自己具体做了什么让对方这样说，但好像不是件坏事啊……」
　　接着，就见靳扬在两院一系的所有学生面前，对慕铎伸出了手。
　　所有人都明白这种类似于比赛的测试在结束后握手的意思，代表着“认同，友好”。
　　慕铎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像呆了似的。
　　大家看慕铎的表情都以为他是惊讶。其实慕铎心里想的是：「靳扬的手真白真美啊……」一把握住后，简直不想放了。
　　擂场周围的人开始为他们鼓掌。

　　慕铎还想多握一会，但很快就被陆沙华给拉走了。
　　被拉着往前走时，他还不忘回头挣扎一句：“靳扬……”
　　靳扬就在台上看着他。

　　“那个……”慕铎很诚恳的说道：“谢谢。”
　　谢谢你对我的引导。

　　******

　　“你不疼啊？”骆莱说慕铎：“还在台上磨蹭那么久，意思意思握一下手不就行了。”
　　“感觉好点没？”卓珂安看着医生在那重新包扎，止血纱布拆下来后，被割破的伤口有些狰狞。
　　“一点点痛，没事没事。”这要是以前，慕铎得嚷个一天一夜，现在不知是不是在安管系待久了，神经好像也大条了不少。
　　“好在不用缝针。”步言安慰道：“过半个来月应该就愈合了。”
　　“你这次怎么这么拼？”陆沙华站在旁边：“是看咱们输的太惨了么？”
　　慕铎听他这样提起来就郁闷：“是啊，咱们是怎么了？感觉就是在挨打。”
　　“那是因为我没舍得狠狠训练你们。”陈倪光走过来，说道：“现在知道训练有多重要了么？”
　　“这个……”慕铎心虚的撇过头：「好吧，的确是我们没认真对待近身格斗课……」

　　几天后，陈倪光对两院一系的近身测试进行总结。
　　他站在全班人的面前，说道：“这次测试，你们自己有什么感受？”
　　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支吾着不开口。
　　“都没话说，那我就继续说了。这次测试，”陈倪光吐出三个字：“不合格。”他继续道：“所以寒假回来之后，准备补考吧。”
　　“不要啊——”一片狼嚎鬼叫此起彼伏。被虐一次就够了好吗？

　　“不冷静，太犹豫，甚至六神无主。”陈倪光的声音让那群人成功安静下来：“你们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以后在课堂上还到处疯玩么？”
　　众人摇头，说道：“不了——”
　　“要不要好好学？”
　　“要——”

　　陈倪光这才满意。

　　“在外事安全管理系，自由是被允许的。”陈倪光少见的和他们说了点题外话：“但太过随心所欲是不行的，那样容易被淘汰。有三条铁则，我最早打算实战训练的时候再告诉你们，但现在看来，这同样适用于近身格斗。或者说，它适用于任何地方，适用于你们的一生。”

　　慕铎看着自己的老师，他听到对方平静且缓慢的说道：“外事安全管理系的三条铁则——”
　　“第一，冷静比聪明更重要。”
　　“第二，可以被动，不要等死。”
　　“第三，永远都不能走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