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者王座》斐成章

16、12

　　“还有三十秒，二十九……好，过线！”掐着秒表，陈倪光对冲过终点的慕铎说道：“不错啊，一千米用了三分钟。”
　　慕铎坐在那里不停喘气，汗水从额前落下来，他就伸手擦了一把。
　　“刚跑完不要马上坐下，走一会再休息。”陈倪光将人扶起，夸道：“你进步很多。”
　　虽然累，但慕铎还是笑道：“谢谢老师。”
　　陈倪光就揉揉他的头发。
　　慕铎的身份，陈倪光是清楚的。军事大学总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学生。
　　而他们身为老师，也必将对那一小部分人的身份守口如瓶，并一视同仁。
　　好在慕铎比较省心，这让陈倪光一直略为欣慰。

　　随后，在红外障碍课上，尽管表现的不算完美，慕铎好歹也跌跌撞撞颇为不容易的完成了任务，拿到了苹果。
　　他撞到了一次隐形红外，倒也没被灼伤。因为穿了防护服。
　　于是，没变成烤肉的同学们，感受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陈倪光说道：“大家都完成的不错，毕竟只练了一周。平均每人撞线1到2次，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众人一齐吐槽：“老师，求你别开口！”

　　外事安全管理系每天的课程几乎都是在这样闹闹腾腾的氛围中度过的，直到天气开始渐渐转凉。
　　慕铎在军大已经快待满四个月了。

　　******

　　“今天好冷啊，真不想出门。”步言缩在被子里，挣扎半天还是爬了起来：“可是要迟到了……”
　　“迟到什么……不是没课吗？”慕铎趴床上：“头好疼……”
　　陆沙华一边穿鞋一边抬头看慕铎：“明明就有班主任的新课。”
　　慕铎顶着一头乱发幽怨道：“你骗我。”
　　好整以暇站在他床边，陆沙华很是悠闲淡定：“课表你也不看？”
　　“是真的，”步言伸手拍拍慕铎：“所以你快穿衣服。”
　　痛苦的呻`吟了几声，慕铎拿枕头捂脸：“我不要出门！我要装死！”
　　不过最后，他还是被拖着出门了。

　　冒着飕飕寒风赶到教室没多久，果然陈倪光就进来了，今天要上的课叫做安全理论学。
　　在陈倪光讲着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课程介绍时，慕铎就哈欠连天的揉着太阳穴。
　　骆莱问道：“怎么了，一直撑着脑袋。”
　　“睡不够，我头疼。”
　　“中午这么久时间还睡不够？”骆莱惊了，“昨晚做贼去了啊？”
　　“不是，”慕铎哼哼：“我午觉一般要睡到四五点的。”
　　骆莱笑了：“扯吧。”
　　卓珂安却在旁边点点头，表示对慕铎的话深有体会。以前在中京区同住的时候，一群人去找慕铎玩，就被告知这家伙还睡的昏天暗地中。
　　所以慕铎一般很少睡午觉，时间太短他的头就会疼很久。除非实在闲的无聊或是身体不舒服，才会熬不住的躺倒。至于今天完全是个意外，他忘记下午还有课了……

　　“安全理论课会分为好几部分。”陈倪光在讲台上说道：“这学期我们暂时以讲解为主。”
　　有学生打断：“这课难道还能实操？”
　　“实操部分就是教你们如何高效率的完成任务，如何最大程度的规避伤害。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再过一两年你们就会清楚了。”他重新回归正题：“今天先从犯罪案例分析入手吧。”

　　大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图片。那是一个个样貌陌生名字熟悉的人。
　　“你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陈倪光说道：“这些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慕铎看着色彩变化的画面，也暂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在外事安全管理系的上半个学期即将结束，我知道很多人还不明白这个专业具体要学习些什么，以后会面对什么。”陈倪光笑道：“我只能说，这个专业不是你们想当然的任何一种样子。它有些残酷，这一点在之后的几年会越来越明显。”他虽然在笑，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下面一群学生莫名的笑不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学生们的情绪变化，他拍拍手轻松道：“逗你们玩的。”就像真的在开玩笑似的。
　　接着台下的人就炸了。

　　“但是——”陈倪光拖长音继续道：“咱们的专业的确和警务安全挂了点边。毕业之后，有部分人可能会直接进入国家警务安全厅，那时候你们面对的工作就会复杂很多。提到安全厅，你们能想到什么？”
　　“特工！情报处！”底下七嘴八舌说开了：“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左手一把M1911，右手一把Glock18，老帅了。”
　　“也不是吧，”另一人说道：“可能还是以反犯罪为主？那我们做的工作和警`察差不多？”
　　“我也觉得是反犯罪，安全厅嘛，安全肯定和反犯罪维`稳挂钩啊。”
　　慕铎略迷茫，虽然自己外公管过安全厅，但他真不清楚那里都有些什么。
　　“反犯罪必然重要，如何去做更重要。”陈倪光告诉他们：“你们说的很对，安全厅和反犯罪脱不开关系。这就要求你们不仅要做一个优秀的任务执行者，也要做一个出色的罪犯勾画师。”他说道：“只有了解罪犯，才能预防犯罪。”
　　“老师，怎样才能了解啊？”
　　“观察就好。”陈倪光随意指了一个男生说道：“你现在能从我身上观察到什么？说出来然后试着分析。”
　　男生犹豫：“可是我不太行……”
　　陈倪光说：“没事，就当个游戏来玩。”
　　对方这才支吾道：“你……手底有粉笔印，擦拭黑板或者讲台上的粉尘都会留下这种印记。”
　　大家就嚷：“那是因为你事先知道了吧？怎么能算？”
　　“当然算。”陈倪光温和道：“如果我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对方就有可能因此推测出我的职业。动作、神态、语言，甚至衣着都能成为分析的根据。”他也以那个男生为例：“比如说你，你惯用左手，但并非天生。因为虎口和中指生了茧，那是握笔的位置。为了写一笔好字，你练了很久吧。”
　　隔壁同桌抓起男生的手看了一眼，惊奇道：“真的是诶……”
　　“还有，你今天中午可能睡过头了，看看你的袖口。”就见那男生的两只袖口，一边扣得整齐，一边没有扣上，而且袖子卷起了一点。陈倪光说：“尽管这样，你还是把你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看，水迹都没有干。这也能证明你走得匆忙。”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陈倪光慢慢打量着男生：“你明知道下午有体能训练课，却选择了一双皮鞋。结合你平时的穿着和你今天的发型，我认为你晚上可能会有一些特别的安排。另外，”他略微俯身，“你身上有香水味。”
　　陈倪光笑着叩叩他的桌子：“要去约会吗？”
　　那人瞬间脸红。
　　旁人起哄道：“喔——交女朋友了厚~”
　　男生不好意思的抱头：“老师——”

　　当晚，外事安全管理系的学生收到了作业通知：每个人都要交一份犯罪案例分析报告，以及对犯罪者的大致勾画。不限案例类型。
　　也就是说，只要是发生过的任何一件案子，都能拿来利用。
　　这就需要他们去图书馆多翻看一些有关方面的资料。

　　慕铎几乎不怎么出入图书馆，真要仔细算起，好像今晚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军大的图书馆建的相当气派，五层高的楼栋在夜色中有着明亮的光。
　　周五的学生并不太多，估计都去过美好周末了。

　　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慕铎看着堆成一小摞的参考书籍，只觉得眼睛发酸。但一想起课堂上陈倪光那个有意思的勾画，他又打起了精神：「这一类的分析还真是挺好玩的，可自己怎么就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困惑的看着对面的步言，企图也勾画出一点东西。
　　步言见他视线一动不动，就好奇道：“发什么呆啊？想好要写什么案例了吗？”
　　“没有，”慕铎说：“我得写个特别点的。”
　　“差不多就行了，”骆莱翻着资料，不住蹙眉：“看得我眼都发花，不行……困死了，小卓，回不回去？”
　　卓珂安看了看手表，说道：“要不咱们先走？明天再来吧，今晚也搞不定。”
　　几人表示赞同，正收拾着东西，慕铎转眼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书架边，靳扬也和军事学院的人在一边找书一边轻声交谈着什么。
　　本来下意识要朝那人走去，但又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多小伙伴，加上对方那儿也有同学杵着，就觉着还是低调点吧。于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步言他们走出图书馆。

　　第二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慕铎等到了闭馆时间，却一直没看到靳扬。他甚至还不死心的把五层都跑了两遍，然而连那人影子都瞧不见丁点。
　　陆沙华为此还吐槽他：“你多动症啊，整晚不得停。”
　　慕铎伤感道：“你不懂我的心情。”
　　“什么心情，”陆沙华淡定打趣：“思春的心情吗？”
　　还好慕铎现在没喝水，否则一定会喷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慕铎也没时间去想靳扬了，因为陈倪光规定他们交作业的期限在即，他还差一小部分没完成。
　　连续一周泡在图书馆的日子实在有点晕，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写完解放，慕铎又高兴起来。
　　此刻，他站在高高的书架边，一排排一本本的找着自己需要用到的材料。

　　「……原来在这里。」慕铎伸手，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书从架子上抽了出来。不经意一抬头，在自己的正对面，在书与柜架的缝隙之间，他看到靳扬就站在那里。
　　不可思议，如同那种完全意料之外的惊喜，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

　　慕铎怎么也想不到：认认真真去找反而找不到的人，就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了面前。他没有说话，手中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看着靳扬而已。

　　靳扬低垂着头，柔软的黑发在光线下有着细致的晕圈。眉眼微敛，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覆下的阴影像冷艳的妆。他嘴唇的弧度没了平时的高傲，此刻是一种柔和的易靠近的姿态。

　　慕铎看得近乎入神了。

　　“你看什么？”靳扬问道。
　　“看你怎么那么好看。”
　　靳扬听后也并不像生气，甚至嘴角还微微弯了一下。他没理慕铎，自顾往前走去，走的不快，更倾向于漫无目的。
　　于是，慕铎在书架的另一边，跟着对方的步伐，慢慢向前。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没多短。
　　他们俩就这样走着，隔着那排书架，隔着那么些书。从一段又一断的空隙看去，彼此就如断片的电影。
　　「现在是在干吗？」慕铎有些失笑：「但好像都无所谓，单纯享受一下这个时刻也不错。」

　　靳扬略略偏头，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看慕铎。
　　他的侧脸轮廓在书影下斑驳暧昧。
　　周围空气太迷幻，他的眼神实在太好看。

　　靳扬说道：“跟着我又能做什么？”

　　慕铎开玩笑：“看看能不能在书架的尽头抓住你。”

　　靳扬发现面对慕铎，自己总是很容易笑。他说：“你做不到的。”
　　慕铎就说：“万一可以呢？”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朝着尽头走去。脚步依旧不急不慢，却多了几分抗衡的意味。
　　慕铎的心脏开始高频率的跳动，不知是否因为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快要相遇的那一霎那，步言蓦地在另一头轻声叫到：“慕铎，很晚了。回寝室吧？”
　　慕铎条件反射般的转身，步言已经朝自己走近。

　　靳扬则停在原地，他盯住慕铎的眼睛，笑着后退两步。接着，朝反方向离开。

　　慕铎差点要挠墙。他郁闷的对步言说道：“你怎么就来得这么及时呢？”
　　步言还以为是夸奖，就笑：“还好吧，觉得时间差不多，就来叫你了。”
　　「这不是在夸你啊！我没夸你啊大哥！」慕铎想捏他。转而又想到：「算了算了，反正来日方长。」
　　不舍的看了一眼靳扬的方向，慕铎叹道：「好可惜啊——」

　　在他们走后的不久，图书馆一角的灯“啪”的灭了。
　　馆内彻底无声也无息。

　　******

　　窗外月色隐约，
　　浓雾中有碎小的呼号，
　　叫嚣着湮没我的思想。

　　在寂静的中心，
　　在夜之中心，
　　我曾一再问自己，你现在在哪里？
　　我曾一再问自己，是否你正经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