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有美杜莎纹的女人》盛夏嫣然

3、童年的黑白记忆（上）

　　1974年北京的夏天格外的热，那场“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全面内战”的□□运动犹如盛夏的北京，经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之后开始步入尾声的躁动，就像任何怪物被制服之前一定会垂死挣扎，并且会显示更加残酷的一面！雨然那年4岁，像往常一样的早上，雨然吃好早饭跟着爸爸林显堂去幼儿园，一路上雨然坐在爸爸自行车前杠子上加装的幼儿藤椅子上，把头靠在爸爸林显堂宽阔的胸膛里咿咿呀呀的唱着只有她自己懂的儿歌。每天这个时候是雨然最开心和满足的时刻，因为她可以一路看到运动的风景，运动的熟悉的阿姨叔叔，每当这时，雨然总会左顾右盼的大声打招呼：“朱阿姨早，爸爸送我去幼儿园！”“安叔叔，安爱民今天来上幼儿园吗？” 林显堂这个女儿爱管闲事的可爱，所以左邻右舍都喜爱雨然。雨然在前座椅身体动来动去，头不时的抬起仰望穿过槐树的几缕盛夏的阳光，然后眯起大眼睛转头对爸爸林显堂撒娇：“爸爸，你看，你看，你眼镜里有两个雨然诶！咯咯。。。”“爸爸，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林显堂偶尔会被雨然扰乱集中力，车龙头会左右摇摆两下，但车技高超的他马上会重新调整重心回到正轨。他一点也不会觉得被雨然惹恼，甚至于他是那么喜欢被娇滴滴的雨然打扰，因为每当他看到雨然那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疼爱，因为雨然那张结合了雷婷和他自己特点的那张脸，在一个父亲的眼里是可爱至极的！

　　尽管那场如火如荼的运动波及全国，但也许由于林显堂和雷婷工作机构的特殊性，并没有受到太多□□精英的重视与光顾。家属区就在工作区旁边，大家都是在一个机构工作，而且大多是搞研究的知识分子，一心为国家级研发项目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所以大革命的脚步都是匆匆跑过，并没逗留。整个家属区的邻里关系都很好。大家都互相很熟，有时这种太熟的邻里关系也可能多生事端。有一次，林显堂接雨然从幼儿园回家，路上雨然说渴要吃冰棒，林显堂就停下自行车，在一个小卖部买了一根冰棍给雨然，北京夏天的炎热能把你蒸发了，小雨然拿着冰棍就大口大口的舔着，炎炎夏日下，林显堂也是汗流浃背，口渴难耐，可是由于当时的工资就几十元，林显堂和雷婷都需要寄钱给各自的父母，加上夫妇俩对雨然的伙食是一点都不省。因为雷婷怀雨然时，资源短缺，加上雷婷本身是在化学放射实验室工作，所以医生说小雨然出生就很弱的身体和雷婷的工作性质绝对有关。为了弥补雨然的天生体质弱，雷婷和林显堂特地找了邻居家的一个奶妈，专门给她钱好让小雨然能喝足够的奶水增加抵抗力。林显堂父母居住在上海，小雨然的爷爷奶奶每次来北京探亲总给雨然带上海益民厂生产的华夫巧克力，这在当时的北京可是一等一的奢侈品啊！于是林显堂这次也习惯性的充满宠爱得看着小雨然美滋滋地吮着冰棍，自己则一边儿擦汗，一边儿在一旁叮咛着：“慢点吃，别呛着。。。”可这一切都被他们邻居安家的老婆看见了，安家老婆和雷婷一个办公室，她这一唠叨不要紧：“你们家林显堂可真够惯你们雨然的，也太节约了，买2根冰棍不就得了，这样惯着小孩不好！瞧他那儿可怜像，你也不说说他！”雷婷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急忙冲出办公室骑着自行车就直奔家属区大院里的小卖部。果然看到安家老婆描述的那一幕：雨然慢腾腾的舔着由于太热融化得滴下水来的冰棒，林显堂站在大太阳底下擦着汗。雷婷夺步而上，对着卖冰棍的人大声说：“来两根冰棍！”然后拿着两根冰棍走到林显堂面前，剥好一根就塞在他嘴里，眼泪夺眶而出：“至于这样嘛？瞧你那儿窝囊劲儿！”林显堂没想到雷婷的突然出现，但看到雷婷夺目的眼泪，林显堂心里突然一颤：有多久没有好好关心一下她了，自己都把疼爱给了女儿。可是。。。林显堂自然得伸出手为雷婷抹去了已经和汗水混杂后快流到她嘴里的泪水，温柔的说：“别这样，都是有女儿的人了。我吃就是了。”俩人对望，站在一旁的小雨然呆住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大人世界里的一种深情。但第一次突然又莫名的感到慌了：将来我该靠在谁的肩膀上呢？会有像爸爸那样的一个男人会为我擦眼泪吗？我比妈妈爱哭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