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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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听闻这样凶狠的叫骂声，虞修远一时也愣住了，连手里的糖葫芦掉了下去都未发觉，只无助地抬头看着静好。
静好也是愣着神，完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适才听见那女人呜里哇啦地说了一大堆，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还有点接受不过来。
她牵住弟弟的手，轻声细语：“嘘，你先别出声，咱们先在这里听听再说。”
“姐……我刚听见那人骂爹，还说……要杀咱们全家……”虞修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静好连忙捏捏他的手，轻声呵斥：“别听她胡说！官府里讲了，只有犯法的小人才被砍头！咱们家本本分分的，怎么可能犯法！怎么可能被杀！？”当然，这样说是为了安慰小孩子。她身旁这根“下梁”是歪的，那“上梁”又怎么可能正？静好不知道趁她出去找虞修远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到底是家里哪位“长辈”又惹了麻烦。
“……虞万支！你给老娘滚出来！虞家的贱妾！滚出来！有本事爬床有本事偷地契你有本事开门出来哪！天杀的！你再不开门给个说法！老娘今日就是把你这破柴门劈烂了也要进来砍死你全家！！”女人的怒骂声越来越大，被惊动的街坊邻居们纷纷开门看热闹。
静好在街角悄悄探出一点头，往自己家门前一望，只见小柴门前围了扎扎实实的一圈人，台阶上一个臃肿的妇人举着手里的擀面杖“啪啪”拍门，嘴里不停地冒出难入人耳的污言秽语。
静好将身子收回来，靠着墙壁，紧咬嘴唇不说话。
那妇人说话主旨鲜明：原来是她那窑姐儿出身的姨娘又闹出大事了，爬了人家男人的床，又还偷了人家地契拿去换钱。这两桩事，皆是让人耻笑家门的大事！一弄不好，是要去官府坐牢的！
她一咬牙：还是先进了家门再说！
随手牵起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的弟弟，脚下步子一快，转身连忙绕到虞家院子的后墙。后墙里有一个不大的窟窿，平日里拿稻草掩盖起来，正好容一个孩子的身量。虞修远惹事不敢从大门回家的时候，常常从这个小窟窿里溜进来。
两个小娃娃动作利索，一会儿便进了院子里，静好姐弟俩匆匆冲进房里，虞万支和静好的娘唐氏正满脸焦急地坐在四面透风的堂屋中，却唯独不见姨娘潘氏。
虞万支一张脸干涩得像霜打的茄子，两条眉毛呈“八”字耷拉着，手颤抖地握着一支蘸满墨的毛笔，对着一张空白的宣纸却久久写不下去一个字。
而唐氏则焦躁地捂着额头，满脸的横肉纵起来，眼睛里像是要喷火，她望着虞万□□副懦弱样子，猛然站起来拍桌骂道：“写写写！如今写这些破东西有什么用？！你但凡还有个男人的样子！就把那骚货揪回来送出去！你那个骚货自己种的因，结的果也让她自己尝去！”说完猛然伸手，夺掉虞万支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狠狠摔在桌子上，溅了虞万支一脸的墨。
虞万支懦弱惯了，又出了这样的大事，全还得靠妻子撑着，只好把火气往肚子里吞，擦擦脸上的墨水陪笑脸道：“娘子有话好好说嘛……月秀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唐氏冷笑一声：“回来？那贱人还敢回来吗？把人家地契都卖了她还敢回来！？虞万支，你做的哪门子春秋大梦！？”唐氏越说火气却大，伸手又夺过桌子上那张无辜的宣纸，噼里啪啦一顿乱撕，一边撕一边恶狠狠地骂，“写！虞万支我让你写！写写写！写你娘的屁我让你写！那贱人回不来我看你怎么办！？老娘这辈子是碰了什么霉运气？嫁给你这么一个烂人！？虞万支！你写！你肚子里有货！现在人家找上门了！你肚子里的那些货呢！？那些书呢！？读到哪去了？读给你的背时鬼老娘去了吧！？”说完把手里碎成粉末的纸片，对着虞万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撒，纸片纷纷扬扬落在虞万支身上，可笑得不得了。
“你别一口一个我老娘我老娘！你给我适可而止！”终于，虞万支在沉默中爆发了，跳起来就是一个巴掌拍在桌上。
静好站在门口，看得心惊肉跳，身边的虞修远年纪尚小，见到这样的暴力场面心里一时承受不过来，“哇”的一声打开了他洪亮的哭腔。
这么一哭，却让战火愈烈的夫妻二人停了手，纷纷转头望向门口的姐弟二人。
虞万支见不得自己在子女面前没脸面，慌忙整理了一下仪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放在嘴巴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随即背过身去，留给姐弟二人一个勉强潇洒的背影。唐氏则没那么多虚的，鼻孔一声重重的出气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射来：“一天到晚窜上窜下！一家大小没一个安生的！”
适才唐氏一直是拿侧面对着静好他们的，如今她转过身来，静好望见她另外一边脸，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唐氏另一边脸上，全是红通通的手掌印子，额角也磕破了，拿着一小把香灰塞住伤口，但仍然有血流下来，整个人样子狼狈得不得了。
虞修远本来快不哭了，一见这张猪头面孔，立刻又打开了嗓门。
静好也愣住了，指着唐氏惊道：“娘！你的脸！”
唐氏没理会静好，反而抬手指着啼哭不止的虞修远，两只眼珠子由于怒气突出来，她狠声说：“哭！小兔崽子你哭什么哭！？给你那个没脸娘哭丧呢！？”
虞修远吓得更惨，抬手不住摸眼睛，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哭得连气都出不过来了。
唐氏本就烦躁，现在更是听不得小孩子哭，她抬手就抽起一个鸡毛掸子，威胁道：“你哭！你再哭！你再哭老娘腿都打断你的！你那个下贱娘爬了人家男人的床又卖了人家地契，如今拿着银子逍遥去了！你就是个没娘的！你再不听话！小心我把你丢出去！让外头的野狼啃你的骨头吃你的肉！”
“够了！娘！”静好连忙伸手，将抽抽噎噎的虞修远揽在身后，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唐氏不喜欢虞修远，静好是知道的，况且如今姨娘跑了，若是父亲有个什么好歹，凭着唐氏果决的做事风格，将虞修远丢出家门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刚才的那一番话并不只是威胁吓唬，贴切一点说应该算是通牒才对。
如今这个混乱的局面，并不是静好所能帮助做些什么的，现在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确保家庭内部不要先乱起来，至少大家也得同心协力，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唐氏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又重新坐到桌子前。
一时间，整个堂屋的气氛凝重得不得了，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虞修远低低的抽泣声。
静好心中一锅粥煮得糊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出年第一天，自从收了几个铜板之后，家里出的事情就全是糟心事。她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将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梳络开来：她那个姨娘潘氏，最初跟着虞万支的几年还算老实，静好本以为这女人是打算真正从良了，不想生了虞修远之后，家里的景况一时一落千丈，甚至大不如前之时，那个女人就坐不住了，常常背着虞万支去和有几分钱财的男人勾三搭四，虞万支因为口袋里没银子，说话腰杆也直不起来，所以对于潘氏的所作所为一直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不想潘氏却仗着这份忍让，愈发的得寸进尺，儿子也不管了，一心只想着如何攀上富贵。事到如今，静好想着她恐怕也是穷日子过怕了，毕竟从勾栏院里出来的女人，哪个不眼高？爬人家男人的床，这事情还好说，两家商量商量就成了，不过卖了人家的地契，还卷赃逃跑，这件事情就不好通融了，但是也不是没有法子，从公道上来说，一命可以抵一命，那么一地也可以抵一地。若是潘氏找不回来了，这个法子也说得过去。
只是如今，还有一件事情，却更是令静好忧心。
有一句俗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这屋子漏了，雨恐怕也要下。
今日虞修远打的那个孩子陈三，还没等静好拉着虞修远给他道个歉就跑了回去，恐怕对着他娘陈婆娘是有一顿好状告了。
陈婆娘静好是知道的，这妇人胆子是细得很，可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一丝气在肚子里，又最喜欢狐假虎威，说话又爱夸大，被蚊子叮一下，她一张嘴就可以说成被大象踩了。
如今见回家的儿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她心中必是有怨气的，若又听说虞家门前早已有个厉害的婆娘在开骂，她有了作战同盟，必定前来插上一脚给她儿子出气。而她要是一出气，必定是要虞家赔钱的，可现下虞家除了一栋破房子就只剩下四个人，拿什么赔？且不说这房子还有可能赔给那个门口骂街的婆娘。
静好狠狠垂了两下手板心，现实一筹莫展。
一家人就这么躲着不出门，到底不是一个办法啊！
不知道门口的婆娘骂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疯狂拍门声的频率也渐渐低了下来。
唐氏坐在桌子前，侧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过了一阵，便使唤静好，低声说：“丫头，你去门旁贴耳朵听听，听听外头还有没有人讲话？”
静好松开哭得脱力的弟弟，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这时候的天色昏暗，阴风不住的吹，滑过两颊的时候，就像刀锋贴着脸皮过去，静好抱着手臂，哆嗦了一下。
天空突然飘起小雪。
她摸着黑往前走，快到柴门前的时候，差点被黑暗中看不见的杂物绊倒，一时她几乎惊吓得叫出声来，好在面朝大地摔下去之前，她握住了门柱子，整个人才稳当地到了柴门边。
静好眯着眼睛，从门缝里往外打探一眼，只见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蹑手蹑脚地凑近柴门，将耳朵贴到门上，细细一听，却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想来再厉害的人也受不住这样冷的天气吧。
静好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去，刚将耳朵从门上收回来的时候，却听见“咔”的一声。
她心中一动，立刻听出那是菜刀剁门的声音！
而突然间，明晃晃的火光从柴门缝里一线一线地透过来，照亮了静好的视野。
那把锋利的菜刀卡在门里，随即被抽出，又迅速“咔”的一声剁进来……不对！这回是两把菜刀！
伴随着“咔咔”剁门声响的是两个女人的骂声。
一个骂着：“虞万支你个天杀的！赔我地契！你个天杀的！再不出来老娘剁死你！”
另一个骂着：“虞修远你个小兔崽子，有娘生没娘养！打我儿子？！今天老娘不把你这个野种的皮都扒下来，老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小兔崽子！”
是之前那个婆娘和陈婆娘！
静好心里的磐石狠狠压下来，压得她心神俱碎，两把菜刀不停地剁下来，渐渐劈开一个足以看清外界的口子，静好望见外头举着火把黑压压的一群人，一个不稳，整个人狠狠跌坐在雪地里。
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全是男人，静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通州城里有名的混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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