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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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强压住心头慌乱，赶忙从雪地里爬起来，正当此时，只见跟前晃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唐氏抄了把砍柴的小斧头冲了上去。静好回头，望向堂屋门口，却只见大门紧闭，只门口站着一个哭得岔气的虞修远。
看来虞万支自恃读书人身份，是怎么也不肯出来了。此时静好心中倒对唐氏生出几分敬佩之情，素日里虽说唐氏好赌成性，也不如何管教他姐弟二人生活，但每每一出大事，唐氏却还是能顶一顶用的，总比她那个满口道德仁义的老子强。
今夜那两个婆娘同仇敌忾，又是请了衬手的人得以撑腰，对于虞家人定是不会留半分情面的，而唐氏亦是个泼辣货，嘴毒手狠，只怕今日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万不要闹得头破血流才好。
静好见母亲已在大门边准备开门迎战，她这个“后勤”的自然也要做好分内之事，忙不迭跑到弟弟身边，一把搂住啼哭不止的弟弟，回头往堂屋门上敲了三下，无人回应，又重敲了三下，还是无应。静好心中一动，她这死鬼爹是铁定不给开门了，只好一咬牙，在院中瓦罐堆砌处寻了个不打眼的地方躲下，一面柔声细语安慰弟弟，方略略止住了哭声。
再看唐氏这头的“主战场”。
外头先是两个婆娘执着菜刀“咔咔”剁门，一边剁一边吐出污言秽语，再从门缝外看，只见一帮地痞流氓也开始沉不住气，大冬天的，一个个竟也开始挽袖开襟，袒胸露乳，七尺多的彪形大汉，脸上均是神情阴鸷杀气腾腾，有大干一场之意。
虞家的门上的缝隙被刀开得愈发大了，唐氏阴沉着一张横肉脸，拎着斧子不动声色，像是在等待时机。
外头的两个婆娘剁门剁得没力了，手上歇下来，嘴里仍旧出言不逊。
正适骂到一句“虞万支你个有辱斯文的，作践人世的！不还我家地契不得好死！”
唐氏便在这一瞬之中，麻利抽了门栓，脚板往前一蹬，两扇柴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向两侧，外头正坐在门槛上歇气的婆娘们一时不防背后，冷不丁被门推开，又慌又乱，当下只听得两声痛叫，竟双双从台阶上作筒子状滚了下去！
但只见唐氏一手拎着斧子，一手叉在丰肥的腰肢上，望着眼前众人竟是没一丝胆怯之色，当头就是一句：“砍了半日门，原以为忍一时便也算了，不想今日是没个头尾了！”一句话冲出去，落在静好耳里，只觉唐氏颇有关公单枪匹马过关斩将之意气。
大伙儿没想到冲出来的竟是个女人家！是以唐氏一句话吼出来，众人皆是愣了神，不知该如何行动。两个婆娘摔在地上面面相觑，众地痞流氓也不晓得当下是何情形。
院子暗处藏着的两个小娃娃听闻自唐氏语出后，竟无一人敢应，不由得相望窃笑。
“姐姐，大娘这是镇住那帮人了？”虞修远破涕为笑道。
静好亦是强忍住笑，捂了弟弟的嘴，说：“且再看看，若娘能镇住场面自是更妙。”
说着，两姐弟继续听闻外头动静。
片刻后，外面一干子人总算是晃了神回来，两个摔在地上的婆娘忙相互搀扶着起来，拍了身上的灰，再往台阶上一看，并未见唐氏身旁有何帮手，底气便不免大起来。
陈婆娘先凶神恶煞地扬了扬手里的菜刀，骂道：“你人是死的不成？开门前不会先探探外头有无人在？”
“呸！”唐氏重啐一口，叉腰讥笑，“是好狗怎么会挡道？我开门不过一试门口的狗到底是好是坏，好便罢了，若是挡道的贱狗，便是一顿好打也是应当！”唐氏深知这两个女人今日定不会给她好脸子瞧，索性到后头也是吵开，倒不如现挑明了痛快，是以一开口便句句是刺。
两个婆娘一听唐氏话中带茬，忙要回口羞辱她一番，不料，后头地痞中的头子却待不得几个女人家磨嘴皮子，大步上前，手里的棒槌朝两个婆娘不客气一扫，巨大的身子便将火药味浓重的双方隔断开来。
唐氏见了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免害怕，但还是昂着头，硬着头皮冲话：“干……干什么！？”一句话完，腿却软了半截。
地痞头头低下脑袋，睨了这个强装镇定的肥胖妇人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股气，低沉问道：“你男人呢？”
“我男人今日外出了，不在。”唐氏手心里全是汗。
地痞背后的陈婆娘探出半个身子，阴阳怪气地说：“嘿哟，老姐姐，这还没到休寝掌灯刻罢！您这儿做的什么梦啊？”说完拉拉地痞的衣摆，扬着下巴道，“休听这娘儿们胡说！今日我还见她男人在巷子里问人借红纸呢！这会子定是见着哥哥们的大阵仗不敢出来了！”
另一个婆娘见势冷笑：“若是识相，便叫虞万□□死王八蛋滚出来，姑奶奶我只寻这家男人说话！”顿了顿，耀武扬威指了指后头十几个流氓，“今日若是见不到姑奶奶要找的人，你们家的房子也甭想留了！”
地痞头子抓着那根小碗口粗的棒槌，“邦邦”在手掌心里拍了两下，瞪了一眼唐氏，又退了下去。
唐氏被瞪得心里瘆的慌，不住的吞唾沫，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她脚一跺、心一横、眼一闭，抄起斧头，大嚷道：“今儿我跟你们明说了罢！我们老虞家，要钱，一分没有！原系此事不过是我家那下贱货惹的，大众有空闲功夫闹到我家门口，倒不如想想把那下贱货揪回来，若如此，那下贱货贱命一条，死活定论，随着各位来！便是将那下贱货睡了杀了剁了喂狗，只要官府不管，我虞家一句话没有！”
婆娘好笑一般指着唐氏，说：“那女人如今卷了钱财不知所踪，你让我找她？哈哈！我若找得了她如何还会在此处？虞婆娘，你没钱还我地契，便找如此牵强的说辞？我今儿还就把话放这儿！那潘贱人是入了你虞家门的，也算得个下人，既如此，下人管教不严，我自然找下人的主子！今儿我是赖定了要你男人出来还我这笔银子，要是还不上，就拿他的一根手指头作抵！如何？”
陈婆娘帮腔，嘿嘿怪笑：“我崽子可被你儿子打得不轻，伤药钱啥的，可得拿来罢？我倒要得不多，一两银子！”说着比了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若是拿不来耽误了我宝贝崽看大夫，我便要你一根指头！”
“一两银子！？”唐氏惊叫道，“我们虞家半年才用一两银子！不过小孩打闹如何可能伤得要一两银子作药费！？”她斧头“乒乓”一扔，抬手呼了陈婆娘一个嘴巴子，“你别欺负人啊我告诉你！”
唐氏的耳光重得非同寻常，一巴掌带风扇下去，陈婆娘猝不及防一挨，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叫，一粒白牙应声飞出！唐氏竟生生打掉陈婆娘一颗门牙！
陈婆娘只觉得耳中一片轰鸣，头晕目眩，片刻后，略略清醒些，只觉口部满嘴咸腥，张嘴吸气，只觉牙齿漏风，一摸，门牙处空了一个口子！她抬手看着指尖一片血红，竟顾不得颜面了，就在地上赖着打起滚来，顿时眼泪鼻涕混着血，滚得满脸都是，她一边捶打地面，一边扯着嗓子鬼嚎：“天地良心哪！老天爷啊！睁眼看看罢！如今这世道上怎生有这般心辣的婆娘哟！我的儿！娘是个没用的！没帮你讨回公道，反而被这些个恶人骑在头上哟！哎哟！我的牙口！哎呦哎……老天爷！睁眼看看哟……”
一时虞家门口挤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十双眼睛全瞅着当中的好戏。
另一个婆娘见陈婆娘被打，只觉自个儿似也丢了脸面，连忙抄起菜刀，吼一句“娘的”，上前便挥一刀子下去。
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刀，下去是必见血的。
众人以为唐氏怕是要服软了，不料此时唐氏是早已被逼到窘迫之境，头脑上血液冲上来，哪里还管得那许多劳什子，她人力气又大又猛，见刀子逢面劈过来，忙抬手一夺刀柄，竟生生将那菜刀截在半空中，又一个犟力，反将刀锋对准了那挥刀的婆娘。
婆娘眼见刀锋反劈向自己了。心中又急又怕，满头大汗，拼尽全力抵住那刀，一面回头慌张喊：“还都杵着做什么？难道不见这婆娘要发疯杀人了吗！？”
后头的一众地痞们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抄起家伙上前，趁着两个女人犟力时，猛然从后制住了唐氏的胳膊。
不想唐氏却一顿乱踢乱踹，两个男人竟有些架她不住，一时才又多出一个人来，自后头箍了唐氏腰身，才略略制住她的行动些。
唐氏又啐又骂：“你们这些黑良心的！没天理的！欺负我一个女人算什么！？你们这些下贱胚子，竟不觉脸面臊么？有本事松了我！”正骂着，突然又缄了口，趁旁人不备，扭头一口，狠狠咬上一个捉住她胳膊的男人，那一口下去呀，顿时男人衣袖便见了红，“啊呀呀”一声跳得两丈远。
唐氏趁机便要挣脱，地痞头子见这女人不容易对付，赶忙上来，一手擒了唐氏手臂，另一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唐氏被打，一时鬼哭狼嚎起来，两腿腾空踢踹，地痞头子一个不防，冷不丁下腹中了一脚，恼羞成怒，又刮了唐氏几耳光，唐氏被扇得头晕目眩，这才稍稍消停一些。
此时，另两个找事的婆娘也缓了过来，两人相搀着一处，见唐氏已落了下风，便觉扬眉吐气之时到了。
陈婆娘抹了一抹嘴上的血，上前两步，脸向唐氏的脸一凑，“啪”的一口唾沫吐在唐氏脸上，又拿大拇指揩了揩自个儿的唇角，冷笑道：“我道母夜叉这会子怎么不耀武扬威的了？原是落了人家手里了！”说着，抬手拍了拍唐氏因怒火而颤抖的脸，“好姐姐，我今儿原不过想来替儿子讨个说法，竟遭你如此毒打，这理子放到外头去，怕是难听得很罢！咱不如先私了我那一颗牙的事，如何？”
唐氏仰头大笑，抬腿便往陈婆娘肚子上踹，地痞们忙抱住她腿，这陈婆娘的肚子才幸免于难。
陈婆娘被唐氏打怕了，慌张踉跄一阵，却听唐氏道：“了你屁的私！你个蹄子，得了人家的势来我门前猖狂！奶奶我若手脚空闲，必拿马粪填了你那张臭毛病嘴！”
“你！”陈婆娘气得牙根痒，抬手指着唐氏，胸口因怒气而起伏难平，正欲上前动手打人时，另一个婆娘却伸手拦住了她，陈婆娘气道，“老姐姐！你莫拦着妹子！妹子不修理修理这个臊货，心里的气便下不了！”
“算了！你和这疯婆子再气下去也没个尽头的。”另一个婆娘道，“我看她也不要命了，闹了这许多时候，事情也没妥当，倒不如现开发了，请这几位哥哥来教训。横竖咱们找的那老混蛋是个王八壳子里不出来的窝囊货，再寻他婆娘的气不值得。”说着又向一群地痞流氓道，“后事便看哥哥们了。”
话毕，唐氏暴怒起来：“你要干什么！？你个疯子！”
地痞头头早已烦透了唐氏，手一挥，招呼了两个兄弟，将唐氏远远地拖开，再不顾她如何撒泼。接着，便集合剩下的人，指了指他们手里的火把，又指了指虞家的院子。
众兄弟明白老大的意思，便分散开来，绕至虞家房子四角，捡了干燥的地方将火点上，火苗一时如长蛇般，呼的便向上熊熊燃起。
唐氏记起院子里的两个孩子，并着她那个躲在屋子里的丈夫虞万支，心中一时没了分寸，又怕又慌乱，两眼一翻、腿一软，竟晕死了过去！
再看如今静好处。
静好与兄弟一早见母亲被制住，便不敢作声也不敢出去，此时若是冒然，落去那帮地痞手中，只怕事情越发难解决，又见屋子被放了火，此时火势已大，即将烧至内院姐弟藏身之处，静好想着，怕是藏不住了，遂与弟弟道：“阿远，你醒着些，外头有坏人，咱们悄声细气儿的到后院去，把堂屋窗子敲开，叫上爹跟咱们从洞口爬出去。”
虞修远眼泪婆娑地点头，跟着姐姐一路至后院。
静好正欲在堂屋后窗唤虞万支时，却见两扇雕花格子窗打得老开……
真真是笑话！老子竟然比孩子先一步逃了！屋子空空如也未见一人踪影！
静好一咬牙，什么鬼爹！？掉头便拉着虞修远往坍塌的墙下洞口钻。
可两个人正钻出头来时，黑暗中静好猛然听见身旁突然传来虞修远惊慌失措地叫喊声：“姐姐！姐姐救我！”
静好心中一凉，正道不好，自己的后颈一冷，一只粗糙的手握上了自己的脖子！接着，整个人被悬空提了起来！静好连忙伸手去拨那只大手，可惜不过是蜉蚁撼大树，徒劳无功罢了。
有人点亮了火光，静好的视野被照亮的一刹那间，身后男人阴恻的笑声传出。
“那两个婆娘的心还真是他娘的细，这两个兔崽子都掐算上了。你说，她们拿不住这家男人，拿这俩孩子作甚？”
另一个笑说：“谁知道呢？人言道‘最毒妇人心’，我今儿全是见识了！”
“也是。”前头那个汉子嗤一声，“咱先交了人再说。”说完，便拎了两姐弟往虞家正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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