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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烟斜雾横火光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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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一个小宫娥一路小跑神色紧张地赶过来,跪在殿前扯着细细的嗓子,险些破了音:“皇后娘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让她进吧。”郑皇后对云欢道。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副母仪天下的端庄雍容。
“是。”云欢嬷嬷道,“娘娘允你进来。”
小宫娥慌张错乱,甚至都忘了向这位后宫中的“小君”行礼,便匆匆做了件僭越的事情——踮起脚尖,对着郑皇后耳语了数句。
“此话当真?”郑皇后听了,一双凤眸一凛,惊讶地张开了双唇。
那小宫娥皱着眉头拼命地点头,再不敢抬眼直视郑皇后。
“你、你……要你何用啊?”皇后用颤抖的手指向荆月儿,“太子他出事了,你却还在这里一无所知!”
荆月儿确实一无所知。她想问刘廷钰究竟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就在她离开端本宫这一当口上。可她不敢,便只能等着皇后自己说。
“嬷嬷,钰儿他出事了……”
云欢见皇后有些失态,便忙向那小宫娥道:“你先下去吧,把门关上。”
“是。”
荆月儿依旧在地上跪着,跪得膝盖酸痛。
待室内只剩下荆月儿、云欢和郑皇后三个人之时,云欢方才问:“娘娘,太子爷出什么事儿了?您别吓奴婢,奴婢也揪心得很呐!”
“钰儿他……遇刺了……”
荆月儿猛地抬起了头——遇刺了?谁在行刺?莫非……
“是谁如此大胆?”云欢显然也始料未及。这般太岁头上动土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郑皇后摇着头,无力地坐了下来,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阿欢,本宫要去看他……不,不成!还是让长宁去吧!快,快去找长宁,让她拿着本宫的懿旨去端本宫看她哥哥。”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找公主!”云欢躬了躬身。
这么多年了,郑皇后和刘廷钰彼此之间的心结还是未能解开。
“娘娘……”云欢刚要走,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方才那宫女……”
“你看着料理。”郑皇后扶额,抬了抬手道。
云欢闻言,心领神会。
荆月儿被下令先回端本宫去照应,正合她意。此刻,她的心情恐怕并不比郑皇后和傅云欢轻松多少。因为那个遇刺而昏迷不醒的,不仅是大宣朝的太子殿下,更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
而她同皇后约定好了,半个月后她要收拾东西来宫里养胎,直到生出那个孩子来方能再见天日,也再见她的弟弟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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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脑袋里一片混沌。她呆滞地坐在地上,心里面天旋地转。
刘廷钰是一把刀。如果他恨你,便会直接一刀下去要了你的命,简单明快。而如果他对你有恨,兼有其他,那便不好说了。大抵,你不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却也会被镌刻上深深的痕迹。这样只会更痛苦。
她只能认了。雪貂和狐狸死于自己所拥有的精致毛皮,而奇花异卉之所以被攀折,也是由于自身的馥郁芬芳。无论是人还是狐狸、雪貂还是花卉,但凡有着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的美好,那么那种诱人的美好便会转化为一种致命的危险。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感到周身上下遍布着深深的寒意。
可不管心里怎么翻腾,独自纵使要填饱的。躲在这地宫里如此之久,胃里早就饿得泛酸了。
好在刘廷钰囤的干粮近在眼前,她也不挑剔,便扒出一些来吃。
上一回被关在黑暗的密闭之处还是同南公瑾一起,那是在南府的小金库了。
那时,她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惶恐不安。
南公瑾似乎永远都不会着急慌乱,也没什么令他害怕的事。就像是一汪深深的古井之水,静谧安稳,不起波澜。
若是有他在身边,自己这可忐忑不安的心会否能得到一丝安抚呢?贺兰雪默然。
她已好长好长时间未能得见南公瑾了,保不齐他真像梦里一般,当她已经死了。
贺兰雪任由千万般思绪涌过她的心头——如果他知道自己在这儿,一定会出手相救吧。如果他以为“贺兰雪已死”,会不会也为她流几滴眼泪?如果瞿清浅还活着,他当真会选择同阿浅在一起么?
“呃……”她被食物噎住了。
不知为何,现在的许多想法竟都是关乎南公瑾的。
贺兰雪擦了擦嘴上残存的渣滓,掖好步六孤崎给陆柏寒的信,在地势复杂的地宫里找了许久方才摸回水池旁边。
展展放于地面的羊毛毡被她折叠好收了起来。这东西事关重大,握在手上,便能成为对抗刘廷钰的重大筹码。
想想步六孤崎在遗书中对刘廷钰的殷切嘱托,又想想这背后千丝万缕的故事,贺兰雪一时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辗转来到陈列着灵位和白骨的外室。
纵使是清楚地知道了死者的名字和来历,可面对一具尸骨,她依旧是有些害怕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当时她是如何钻入床底一句句解译开“胜日寻芳泗水滨”的。大抵是好奇的心过于强烈便能使人忘却了害怕。
贺兰雪在远处,对着白骨行了跪拜之礼,顿首道:“步六孤前辈,惊扰了您是我不对。可是拿着您的遗迹亦是我迫不得已之举,还望您在天之灵莫要怪罪。我答应,若能成功逃出去,必将把那封信原封不动交给陆……交给步六孤寒。这样您在九泉之下,便能安息了吧……”
“怎么回事……”她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头脑,愈发觉得昏沉起来,心中感到不妙极了。再抬一抬手臂,发觉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行动困难。
是檀香的问题。
檀香与她之前久服的解毒之药药性相冲,这才致使了如今这般后果。
贺兰雪再度苏醒是被浓烟呛醒的。
一个尖刻倨傲又透着几分虚弱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
“烧,接着烧。拓跋延,今天你若能把那贱人烧死在里面,我就相信你同她毫无瓜葛。”
“属下知了。”
是拓跋延和刘廷钰的声音。
那一日刘廷钰看出了拓跋延有意放贺兰雪一马,多疑如他,心中自然不肯放过,便将拓跋延软禁了起来。那只传信给南公瑾的信鸽还是拓跋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托心腹送出去的。
刘廷钰被刺伤后昏睡了整整一夜,第二日甫一苏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拖着羸弱的身躯封锁住自己遇刺的消息。遇刺这等荒唐事居然发生在端本宫,传出去就算不生事端,亦是笑柄一桩。况且以南公瑾为首的一众人都盯着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这一回他要借机试探,探一探拓跋延这个狗奴才是不是有异心,探一探自己多年以来是不是信错了人。
地宫里的烟越来越浓,贺兰雪被熏得眼泪直流。
她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么?
不,这么个死法未免也太窝囊了。
她不甘心,宁可面对刘廷钰真当真枪地斗一番。况且他现在身上有伤,定是有些畏惧自己的……
念及这里,贺兰雪提起一口气,在浓烟滚滚中找到能够爬出去的那道暗梯。
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根本睁不开眼,也呼吸不得。
没爬多高,她手脚一松便重重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