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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共处幽室诉衷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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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贺兰雪惴惴然问道。
“等着。”南公瑾道,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等着?可是……”她有些着急了,真不知道是自己太沉不住气还是这位南大人太沉得住气,这节骨眼儿上了居然还这么云淡风轻。
“不然……我们把锁砸开吧?”贺兰雪提议道。诚然,她解决问题的方式素来偏简单粗暴些。
“砸不开的。”南公瑾无奈道,“这道门为了防贼,上头的锁本就构造独特,岂是蛮力能打开的?”
“唉……”贺兰雪叹了一声。仔细想来,她一遇上南公瑾便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先前是碰上了百花楼命案,而后被许从渊抡了一棍子。到了南府,在他接二连三的提问之下失了态;如今却又和他被关在了同一间地下室里……真不知是不是他俩有什么前尘纠葛,但凡是两个人碰到一起,就必然会出点事儿。
黑暗中涌现出一丝神秘又诡异的轻笑。
“你……笑什么?”
南公瑾道:“我是在想,只要一碰见你,便会有这种不寻常的事儿发生,也真是奇了。”
贺兰雪咬了咬唇——这话分明是她该说的吧?
“歇一歇吧,傍晚会有人来打扫的,到时候自然会发现咱们。”南公瑾安慰她道,“你别太着急了,不然在这种空气不与外界相通的地方,搞不好要出事儿。”
他牵起贺兰雪的袖子,柔声道:“跟着我,慢慢的。”
贺兰雪亦步亦趋,两人就这么在漆黑一片之中摸索着。
南公瑾似是对这里十分熟稔,熟到每一个角落放置了什么物件都一清二楚。
走着走着,她蓦地被一样东西绊了一跤,向前一跌,直直扑在了南公瑾身上。他身上那股幽幽的暗香传来,贺兰雪感到她的手正被他反握着。
“没事儿吧?”他道,“应该是一根金丝楠木朱雀手杖,倒在地上没人拾起来,这才绊着了人。”
贺兰雪站稳了身子,便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又后退了一步。
南公瑾歉疚道:“对不住,刚才只是想扶你……”
“没事的,我知道。”她瑟瑟道。所幸周围一片黑暗,不然要如何解释她那双红得发烫的耳朵?
南公瑾走了几步,搬开了一箱物件。贺兰雪能听到里面的珠玉叮咚作响,相互碰撞着发出清冽好听的声音。
“坐吧。”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两只又厚又软的垫子。
“这垫子也是宝贝吧?”
南公瑾笑道:“是不是宝贝都不打紧了,重要的是人用着能舒坦。”
“坐上去是很舒坦。”贺兰雪赞许道。能入他南公瑾法眼的,自然不是一般的物什。这两只乃是罗刹国的玩意儿,单单是外面包裹着的皮毛就价值不菲。南公瑾笑而不语,没多解释,怕给她心里又多想。
“你怨我么?”
“嗯?”南公瑾突然这么问,委实令贺兰雪一愣。
“说来也是因为我,他才耽误了你。你定是怨我的吧?”
人在感官被蒙蔽的时候,心总是格外的诚实。正如现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便能说出一些平日里根本说不出口去的话。
“说实话……没有。”
“真的吗?”南公瑾莞尔道,“你倒大度……”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真的没有过。”贺兰雪想了想,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自愿,况且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是不知情的……对吗?何况纵使没有南大人,也会有旁人。我没怨过什么,南大人也不必介怀。”
“也是造化弄人,可惜了……”南公瑾叹道。
“可惜什么?”贺兰雪笑了笑,“我对阿浅只是单纯的报恩,又不是真的想嫁给他……”
“我是在可惜……”南公瑾欲言又止,“罢,罢。你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可是之后怎么办?有为自己打算过什么吗?”
贺兰雪摇摇头,尽管南公瑾不可能看得见。她道:“那个家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大概会离开吧,随便找个地方生活。做些什么都好,浪迹天涯也好。”
“他们……还反过来怪罪你不成?”
贺兰雪轻笑一声,此刻她只觉得南公瑾像极了一位街坊市井的小姐妹,比她更像个女人。
“笑什么?”南公瑾眨眨眼睛道,“你这姑娘……怎么拿自个儿的事当玩儿一样?”
贺兰雪还是第一次被他称为“姑娘”,心中好不自在。
“不是在笑那个。我只是在笑,南大人你跟我想象的京城大员不一样啊。”她道。
南公瑾这才觉得她一直以来的戒备被卸下了,此刻竟还与他说笑了起来,便道:“那你想象中的京城大员当是如何?”
“甲午钰,己亥刀。”她淡淡道。那首小调是她后来才听说的——在从刘廷钊那里离开了之后。现在想来,那把“己亥刀”作为临别赠礼留在身上还真是讽刺。
“你对他们有偏见?”
“大人对他们就没有么?”贺兰雪反问道。
“我身居六部要职,头上最大的主子也行‘刘’。”南公瑾道,“不过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他们有偏见,兴许我还能和你交换些看法?”
“我……”贺兰雪有些气恼,“我说不过你!”
南公瑾倒依旧笑容不改的:“成,我不逼你了。平日里遮掩惯了,今日和你说些实话也无妨。东宫的所作所为,有些事情我并不能苟同。杀伐过多,此乃霸道,非王道。”
“你是说他对鲜卑人?”
“嗯。”南公瑾道,“鲜卑人是夷狄,可夷狄也是人。自古以来,民皆厌战,况乎鲜卑王早已有和解的意愿?穷兵黩武,终究不是仁者所为,也称不上有多么智慧。”
贺兰雪有些动容地看向他——若是刘廷钰也有这般想法,该多好?
南公瑾和刘廷钰两个人从皮到骨都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二人都绝顶聪明。只不过后者更贪婪自私,根系也更庞大。至于南公瑾,他心中所想则从未变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怎么不说话啦?”
“你说的很对,是这样。”
“我都告诉你实话了,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些什么?”
“什么?”贺兰雪有些警惕,怕他又好奇地揭开她的旧时伤。
“你生得标致,为何总要把自己化妆作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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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姝打扫完自己负责的几个院落,见四下无事,便打算四处走走。去哪儿都成,只要别碰上南恩浩那个爱找事儿的小霸王。不过他这两天倒也安静,光顾着教童婳婳学诗书了,给她们这些下人省去许多麻烦事儿。
“大人的书库门儿怎么没关?”她望了望那里,“谁打扫的,这么不上心,回头准让大人说一顿……”
可甫一走近,便听得里面传来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猫爪子挠墙的声音,正从书库后方的小门那边传来。
“里面有猫?”林静姝心生疑窦。可是不对呀,那小金库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怎么会平白无故有野猫窜进去呢?莫非是招贼了?
林静姝倒吸一口冷气。
她只知兹事体大,拔腿便跑去找童管家。
南府上下,也唯有南公瑾和童管家有这座小金库的钥匙。其实说穿了,知道这里有个“金库”的人本就不多,下人之中也唯有静姝、静安两姐妹晓得。
“等等,是先找大人去还是先找童管家……”她乱了阵脚,自言自语道;“啊呀算了,大人他日理万机的,这点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来处理吧!”
童管家一听金库里招了贼,浑身一颤,打起了精神来,铿锵有力道:“太岁头上动土,还真是活腻了!”
“可不是么……”静姝愤愤然道,“世上那么多贪官污吏不去偷,偏来偷咱们家大人这么清廉的官,不长眼的小贼耗子连米缸都不会选……”
“行啦行啦。”童管家劝道。童管家是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可独独有一个缺点——太恪守规矩了。正如同他禁止女儿婳婳有什么逾矩之举一般,他自个儿也从不对主子的事有所议论,总是这般讳莫如深。令人觉得他不是在做一府管家,而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内阁官员。
童管家回屋去取了钥匙,便携着静姝与几个信得过的壮实家丁一同前去那“贼窝”拿人。
“你确定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走到了书库门口,童管家又确认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府里的金库本就是个秘密,今天为了捉贼纠集了好几个家丁来,若是搞错了便会平白无故将它的位置泄露出去,总是不好的。
“嗯。”静姝点了点头,“不会有错,声音就从那门后面传来。童伯您想想看,那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人去,要说窜进去个猫猫狗狗也不可能。所以就必然是个贼咯!料想是这笨贼进去头东西,却被咱们这防贼锁给关在里面了。”
童管家点点头,认为她说的颇有道理。
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了,静姝和童管家都屏息凝神,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江湖大盗能闯进南府的小金库。
童管家吸了口气,把门打开。周遭家丁刚要围上来,就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大人,贺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