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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独入虎穴探玄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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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密道尽头是一处藏酒的地窖。贺兰雪料想这正是百花楼的酒窖。
一坛坛美酒井井有条地摆放开来,小的不过数寸长,大的却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尽管大多数还未开封,却也丝毫不影响这些佳酿的酒香四溢。
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标新立异的品种,贺兰雪总觉得从某个角落传来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是她原先从未嗅到过的。那气味揉合在浓郁的酒气之中,有些特别。可是特意捕捉,却又分辨不清。不知怎么回事,这种气息竟让她产生了些下意识的焦灼和不适。
百花楼不愧是达官显贵的常来之地,或许也只有这种地方,酒窖中才会藏有市面上不太买得到的酒类品种。
贺兰雪还是有点常识的,知道酒窖是不可以久留的地方,待久了有可能窒息。好在酒窖的门虚掩着,并没有被关紧。
她刚欲推门出去,却听到外面有人声。
“公孙芷死了,顾影怜这下算是完了……呵,她还指望她那大恩客南公瑾能救她?笑话!”一个尖酸的女声道。
“阿香,你说这件事真的跟顾影怜有关吗?”
那个被叫“阿香”的女人接着道:“会无关吗?她素来和公孙芷不睦,为了个'品花大会'的劳什子花魁便争来夺去的,这档子破事有谁不知?更悬的是,她可是最后一个见过公孙芷的姑娘。啧啧,还说没关系?”
“倒也是……”另一人应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了一件事——阿芷出事的那天,顾影怜还丢了个贴身丫鬟……”
伴着脚步声,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影怜,这个名字很是幽雅。想不到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取向,南公瑾也和瞿清浅一样借女人来掩人耳目。
从酒窖里推门出去,她终于见到了阳光。
几日光景,这里显得凋敝了不少。
贺兰雪心中惴惴,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别人看见,一路跑入正楼内。
百花楼的一大好处便是每一个姑娘香闺门前都挂有房间的雅号与姑娘的名字。
贺兰雪又爬上了小二楼,找了不久便找见了写有顾影怜名字的“芝兰居”。
顾影怜定知道些什么,贺兰雪无比确信。只是用什么说辞才能让她信任自己呢?
方才听守卫的士兵说,鸿鸬寺的人才走,旁人还没有来过……
“人呢?快给老娘添酒来!”
屋里人猛敲了几下桌子,桌上的陶瓷茶具也随之晃动。
她是顾影怜?
贺兰雪暗自奇怪:“顾影怜”这三个字总能让人联想到顾影自怜,可里面这姑娘的架势,丝毫不像啊……
“门外是哪个小蹄子?还不快滚进来!”
一只酒杯“乒”的一声砸在了明瓦门上,填充门格的明瓦表面顿时多了些许酒渍。
“如此大的火气,这姑娘定是十分难缠……”贺兰雪心中暗道。她理了理头绪,便怀着一颗有些忐忑的心进了顾影怜的屋门。
顾影怜在屋里醉得歪歪斜斜。桌上几只酒杯七零八落,有的立着,有的躺着,还有的被磕出了好几个豁口。体量不大的小酒坛子被倒扣在桌上,里面显然是一滴酒都没有了。
姿容姣好的“女酒鬼”正趴在桌上,拎着长嘴的白瓷酒壶拼命往嘴里倒,却什么都倒不出来——这房间里的所有酒都被她喝干了,点滴不剩。
尽管是这般醉酒后的窘态,“京城三艳之首”的风采也依旧掩抑不住。一袭嫩黄色的罗衫加身,样式简朴,却亦能衬得顾影怜身形娉娉袅袅,凹凸有致。
朱唇上的红脂被酒水淋过,又被长袖抹过,那凌乱的嫣红从双唇被拖曳到了下巴,勾勒出一道漫不经心的悠长,别有一种庸散随性。
她的皮肤虽白,可此时此刻亦气色不佳。貌似除了唇脂之外并无其他妆容,连粉都没有敷。双颊微微泛起点点雀斑,显得真实自然极了。
乌黑的长发被盘成端庄大方的流云髻,两支斜插着的银色蝴蝶发钗伴随她脑袋的晃动而轻颤着,那一双“蝴蝶”好似振翅欲飞。
贺兰雪算是领略到了——这位“花魁”姑娘的美不单单是皮相的娟秀,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之美。即便是穿着最简单的服饰,脂粉不施,素面朝天,也能令人眼前一亮。恐怕同为女子的其他人见到顾影怜之后也会触发本能的紧张,甚至有一种压迫感。
这种感觉,普通的烟花女子必然没有,而深居简出的官家小姐更不会有。
她短暂地欣赏了一番,毕竟这个人也是南公瑾的红颜知己。
顾影怜眯缝着眼睛瞅见了贺兰雪,仰面笑道:“呦,男人!原来是个不长眼的男人……听清楚了,你姑奶奶今儿不做生意,找想人喝酒就寻顾香香去,别烦我……滚!”
“姑娘,我是大理寺来查案的,还望你配合。”贺兰雪不常撒谎,她语气虽端得平平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唔?大理寺?”顾影怜摇了摇脑袋,双眼朦胧地扫视着她,嘟囔道:“鸿胪寺刚走,你们后脚就跟来了。刑部和督察院来不来?干脆在姑娘这儿凑够一堂三司会审好了……”
贺兰雪暗自觉得无奈,不过她这般娇憨,倒也可爱。这一通颇有气势的胡言乱语里,一会儿自称“老娘”,一会儿又自称“姑娘”的,实在令人哭笑不得。不过也能看出她是个爽利人。
“大理寺自然不会乱定罪,若顾姑娘你真是清白的,我们也不会冤枉好人。”贺兰雪不敢多说,怕言多语失。
“这倒还像句人话……”顾影怜喃喃道,“还以为你们早就认定了我和公孙芷的死有关呢……对了,你是大理寺的?该不会是那个许……许……许从渊!”
“我……”
“是不是南公瑾让你来的?”顾影怜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就知道那个小畜生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嘿嘿……”
看来那个被唤作“阿香”的女人所言不虚,顾影怜对南公瑾果真不一般。贺兰雪心中却又隐隐对她产生了些怜惜——南公瑾又不喜欢女人,何苦对他痴心一片?
顾影怜不管她的反应,只是认准了贺兰雪便是那个“许从渊”,于是自顾自说道:“许大人,我知你们是朋友,你可一定要替姑娘传个话儿……就说……说……说我可以随时跟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什么?”贺兰雪一愣。
“没错呀!这次的事儿,他被泼了一身脏水,我也跳进黄河洗不清……虽然官府查不到证据没法给我们定罪,可总要被人指指点点的,简直跟掉进粪坑里似的,老娘受不了啦!不如这样,他去辞了官,我也不在百花楼里受气了。我们俩随便去哪儿,只要在一起就成……许大人,你就跟他这样说。”顾影怜边说边比划,神情十分认真。
贺兰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大胆直接的女子。惊讶之余,对她的胆量倒也叹服。顾影怜虽为青楼女子,可如此率性坦荡,毫不虚伪,这样的女孩子总令旁人讨厌不起来。
若非事态不允,贺兰雪说不定真会重演一出《救风尘》来,告诉顾影怜人家南大人倾心的对象不可能是女人,你还是另觅良人为好!可无奈眼下是这样的状况,她也只得按耐住这股冲动,将计就计。
“一切好说,不过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贺兰雪坐了下来,“他们为何都觉得顾姑娘你与公孙芷的死有牵连?”
“怨她技不如人,那年选花魁输给了我……”顾影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意识到了死者为大,应当收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口吻:“我承认我一直跟她别扭着,可也绝无害她之意呀……”
“除此之外还有呢?”
顾影怜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她出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她脸上的红晕已褪去了大半,依旧微醺,可神志却早就清醒了过来。
“你在哪儿见了她?为什么见她?”贺兰雪意识到,这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严格地说,公孙芷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荆月儿,可顾影怜却是她见到的最后一位百花楼的姑娘。
顾影怜须臾间便变得不自在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过去……”
过去?过去哪儿?
贺兰雪自认读书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依稀记得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