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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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长诀
朱由校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等着的那个人。朱由检自被迎进了乾清宫，殿门打开的刹那，他看见了客氏与魏忠贤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与不甘，也看见了在场众臣讳莫如深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他看见张皇后自帐幔后缓步而出，暗中向他摆了摆手，朱由检的脸色较之刚接旨意时更差了几分。张皇后的暗示已明确告诉他，帐幔后的人熬不过去了，他走到帐幔前深吸口气，袍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修剪得宜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皮肉里，朱由检却不觉得疼。
“殿下，请。”张皇后与他道，亲自为他打起帐幔，并未随朱由检入内，却又唤了几名阁臣与魏忠贤及王体乾的名字，“诸位请入内，陛下有旨。”她声音不大，这几个字却说的掷地有声，客氏近前似也要入内，张皇后抬手将她拦了下来，“夫人，陛下并未宣召于你。”面上泪痕未干仍然依稀可见。
客氏论身份远远不及皇后张氏，更遑论是现在这情形下，她看见朱由检入殿时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成了泡影。最初她还不曾想到过这样一个计划，一切的起点是在她见到了极为肖似朱由检的沐云洲时，才有了个这个计划的雏形。她在府上请了西席专门教导沐云洲宫中礼仪以及诗书兵法，甚至有意让他模仿朱由检的一举一动，又让人传授沐云洲武功以备来日。
整个计划说起来很简单，无非是先下手除去朱由检，至于那些随朱由检入宫的人也都可以一并杀掉，再以沐云洲代替朱由检入宫，至于那些死去的随从内侍则可解释为力战不敌护主而亡。这是个很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却是他们现下最好的一条路，如果等朱由检入宫登基后那则再难下手。客氏与魏忠非是一开始就知道继位的会是朱由检，这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计划而已，这个计划包括很多步骤，也做了相应不同的准备，而沐云洲只是用来应对如果是朱由检继位这么一个结果的方式。如果不是朱由检继位，那么沐云洲也可以做为杀手存在，无论是哪种，沐云洲对于客氏而言都有存在的价值。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总逃不过这趟，朱由检的手被朱由校握住，“别跪着，坐。”朱由校的声音很微弱，见着他时目光仍旧还是像以前他们每次见面时一样，带着兄长的慈爱与忧虑又有那么些引以为傲的神采在里头。明明八月的天气，却还记着殿中地上凉，第一句就是让他坐下，不要跪在床前。
朱由校这一生前二十三年都在不断的失去，失去自己的每个至亲，如母如父如子如女，现在终于轮到他向这个世界告别，被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除了他仅存的两名至亲以外，还有这样一个风雨飘摇中的大明朝。他相信朱由检的能力，却也满怀担忧，眼前的少年也不过只有十七岁，眉宇间英气勃勃仪表堂堂，人品尊贵如金昭玉粹。他本来还想再过个两年，等朱由检成婚之后，然而他却没有时间了。朱由校从未想过要个宫里的孩子来继位，当魏忠贤与客氏脱离他的控制时，他就明白宫里的孩子将来只会变成傀儡，哪怕是从宫外宗室挑来的也将是一样。
“吾弟将为尧舜。”朱由校拉着他的手轻声说，目光却停在了那些阁臣与内监的面上，“你们要好生辅佐信王。”
众人虽已知朱由校心意，但当他们真切听到时仍是愣了愣，不过片刻后便齐齐跪伏于地，“臣等遵旨。”
“陛下，臣弟万死。”朱由检跪于床下的脚案边，方低首，潸然泪下，地板上便可见清晰水渍。
“王体乾，拟旨。”朱由校的手指艰难的挨到朱由检的发顶，“起来说话。”
朱由校自知时候不多，他总要亲眼看着旨意颁下才能放心，他做错了很多事，也有很多事在他手上没能做好，然而最初的时候他也想做好每件事，至少不要辜负祖宗基业江山社稷。“由检，辛苦你了。”他这样与朱由检说话时目光一直停驻在朱由检的面容上，他仿佛看到许多年前还牵着自己衣角的孩童，软着声儿与自己说话，一声声的唤着皇兄。现在，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然长大，就坐在自己的眼前。
“皇兄……”及至此时朱由检再也无法压抑胸中悲痛，未称陛下而唤皇兄。母妃离去时，他有皇兄，父皇离去时，他有皇兄，他曾深信不疑无论境况如何艰难，他们兄弟总能彼此支撑着走过去。可是，现在他的皇兄也要走了，天地浩荡血亲尽去终于只独剩了他一人在这世上。
“如果可以，我也想晚些再让你挑起这副担子，可现在怕是不行了。”朱由校绽露出虚弱的笑容，似是安慰他般，又看向研好墨正欲拟旨的王体乾，这道遗诏非出自于众臣或是司礼监之手，却是朱由检亲耳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完，王体乾负责记录。他说的很慢，中途还要喘上一会儿，跟前的太医不得不又进了碗参汤。
朕以眇躬，仰绍祖宗鸿业七年于兹，深惟皇考取法尧舜之训，兢兢业业，不敢怠遑。迩者三殿告成，光复堂构，夷氛屡挫，边圉渐安。方锐意治平，与民休息。不谓禀赋虚弱，自青宫已然，及临御以来，东西多警，朝夕在念，益用忧劳，多思伤脾，遂致绵惙。今乃复触夙恙，衄血陡发，凭几弥留，殆不能起，有负先考顾托之命，朕用尽伤。
若夫死生尝理，人所不免，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全归顺受，朕何憾焉。皇五弟信王，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丕绍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大小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遵典则，保固皇图。
……
旨意拟罢，朱由校亲自过目，逐字逐句的一一看过，这才让王体乾落印，待落了印便是颁旨。这一切都在他的眼前完成，他看的清清楚楚，听的真真切切，于殿中诸人的跪拜中，朱由校缓缓阖上了眼。
属于朱由校的一生到了尽头，而朱由检的这辈子似乎才刚刚开始。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