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赵靖忠同人）》楚容衣

40、第 40 章

　　第四十章-殒落（2）

　　王体乾留了赵靖忠下来吃茶，这会儿已是深夜，司礼监的值房里只有他二人。八月天正是酷暑时节，屋子里摆着几盆冰却也耐不住天气炎热，赵靖忠将烛火灭了几盏，许是心理作用，始觉周身似是多了点儿凉意少了股燥热。屋门关着，外间的台阶下还有当值的内侍，隔着门上的雕花空格看去，依稀可辨好像有人困极了正垂着头打盹，左右的人扯了扯那打着盹的人的衣袖，那人猛然惊醒举目四望，抬手抹了把脸又强打起精神将腰挺的笔直。

　　这样的情景令赵靖忠想到了自己刚进宫的时候，那会儿年纪小，好在识得些字又有王安暗中照顾，没多久就被送去了内书堂跟着念书。能在内书堂教书的多是翰林，一般的人连来教书的资格都没有，然而这些人里有些是看不上他们这些无根无寄之人的，故而讲课时也十分敷衍，便是偶尔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里也充满了不屑。稍大些的时候，他就开始轮差当值，刚开始他也会有熬不住撑不下的时候，轮着值夜时后半夜那真是难捱，可就是这样，他也到了现在，坐在司礼监里看似前途光明。

　　朱由校的病赵靖忠心中有数，太医的脉案他看过，宫里的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现在几乎都能知道。有人巴结魏忠贤，也就有人要巴结他，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一点子人脉。那还是他初入司礼监不久才拿到手的，并不算出乎意料，大抵算是理所当然。王安的死是当时无法避免的结局，然而王安在宫中苦心经营数十年，又岂会半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魏忠贤可以清洗掉其中一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然而总还有存活下来的在魏忠贤看不到的角落里等待时机。

　　“赵老弟。”王体乾开了口，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赵靖忠，“以你之见，魏公公会怎么做？”朱由校的病瞒的了宫里其他人也瞒的了大部分朝臣，但瞒不过司礼监的几个人。王体乾跟着魏忠贤他们干是为了富贵权势，他不是来玩儿命的，有些事能做有些则不能。朱由校一倒，客魏的势力必将受到最大冲击，王体乾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故而他留了赵靖忠下来探口风。

　　“这两日王公也看到了，我与王公一般都没离过宫里，哪里就能晓得外头的事。”赵靖忠拈了块点心吃了口，他也是刚忙完，本来想着让人去准备宵夜，不想却被王体乾耽误了。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他只能拿点心垫着。

　　“明人不说暗话，赵老弟，你知道的说不准比我多的多，咱们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船要翻了都得下去。”

　　“那更该同舟共济。”

　　“赵老弟……”王体乾抬眼看向门边，细听了回并无异状，这才续言：“宫里可无皇嗣。”谁都知道赵靖忠是信王府出来的，在信王身边侍候了好几年，虽是魏忠贤安插下的棋子，但王体乾也料不到他会在阉党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形下向信王坦白一切，因此在王体乾看来赵靖忠总还有别的可用之处。

　　赵靖忠眼皮不抬又吃了块点心，王体乾这话说的已是再明白不过，只是其真意到底是何，赵靖忠比较倾向于试探，而这份试探到底是来自于王体乾自己还是经人授意，那则是两说。 “王公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赵靖忠抬眼道。

　　王体乾起身走到他身边，躬腰在他耳边将那几句大不敬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满意的看见赵靖忠的神色松动了些，钓鱼总得撒饵，王体乾现在也在钓鱼。赵靖忠斟酌后神色似是颇为为难，王体乾又捏着他的肩头道：“你我兄弟，我自不会让你吃亏。”

　　“王公，这里头的事我是真的所知不多，义父那里也未与我提过，但若是有了消息，想来王公还会比我更先知道。”

　　王体乾未想得他竟还是这样，正要着恼又见他神色已有些慌乱，遂而缓了声气与他说：“也罢。若有消息，你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儿。”

　　“那是当然。”

　　这场谈话王体乾可谓一无所获，他相信现在不只是自己就是魏忠贤也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清晨从宫里出来他就去了东厂，他离开宫里时赵靖忠还未走。王体乾并没有与魏忠贤提起自己与赵靖忠的那番谈话，不是他不想提而是没有机会提，他到的时候崔呈秀也在，魏忠贤本是要着人去找王体乾与赵靖忠过来，见他自己先来了，只让人去找赵靖忠。

　　魏忠贤做事从不会等着事到临头了才开始准备，朱由校能拖几日他心中有数，只不过不曾对外传出而已，这便是他手中的先机。客氏那边已经在着手进行，他这头也不会落下，待赵靖忠到了，门阖上，昨晚王体乾想从赵靖忠那里得到的信息现在也都摆在了眼前。其实这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不可思议，然而魏忠贤并未完全相告，只说了一部分，他们知道的那部分看起来似乎还算正常至少不出格。

　　“皇后。”朱由校拉着张皇后的手，凝视着这个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付于深宫中的美丽女子。这是他自己看中的人，初见时惊艳于张氏的容貌，而后慢慢的才发现除于容貌，张氏还有种种令自己倾慕的特质。对于张氏，朱由校始终抱有混杂着尊重，爱慕与愧疚等等的复杂感情，“难为你了。”少年夫妻历经风雨，到头来也只有这四个字。

　　手指轻触过朱由校脸庞轮廓，低垂的眼帘下有透明的水珠滚落，“陛下说的好生见外。”宫室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就好像那日他与她初初相见时一般。那是个明媚的春日，隔着帘栊，印在她眼底里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及至朱由校从帘栊后走出来时，她应声抬首，不过那么一瞬，少年清俊的面容随之落在了她的心头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