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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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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茶谈
右梢间里左右两排空着的花梨木直棂围子出榫玫瑰椅皆铺着半新不旧灰鼠皮的椅垫,正中翘腿坐着的便是李进忠。这是个眼神阴翳的人,看着不过五十上下白面无须,从纱冠里露出的鬓发已见花白,说起话来虽带了分尖利但也不似宫里常见的太监那样。
“靖忠见过义父。”赵靖忠躬身执礼,论起礼数,倒是挑不出错。
“孩子,这大冷天的让你过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咱们爷俩也别来这些虚礼了。”李进忠右手边的矮几上搁着套黑地素三彩花卉纹茶具,壶嘴里隐隐还能看到热气向外透。他冲着赵靖忠一扬脸,抬手指了自己的右侧,“坐啊,别站着。”
“义父面前,哪有靖忠的座儿。”靖忠先让了回。
李进忠闻言面上浮起笑,起身执壶斟了两杯茶,氤氲水汽裹着茶香在他二人间缓缓晕开,“谨慎是好,靖忠,我就喜欢你这份谨慎。咱们这样的人,在宫里头哪处都少不了这两个字。”抬眼看向赵靖忠,点了头,“坐吧。”
他这才捡了右手边的首座坐下,李进忠将斟好的茶推了盏给他,他正要起身却被按住了肩,“吃口茶暖暖再说话。”李进忠话音落,他只得就着座侧身向李进忠先欠身行了半礼,这才端了茶吃。
“五皇子眼看着还有一,两年便要出宫了,想来是要带着你出去的。”李进忠似有意若无意的说着,目光不时打他面上瞟过。
“全赖义父当日提点,靖忠才得了这去处。”宫里的谁不想离了这红墙,就是赵靖忠也不想在这里待着,虽说入王府后前程将短,但好在较宫里自在。宫里,宫外,看着不过一堵墙,说起来也不过一字之别,然而这里面的差别比海更深。李进忠当日里在他跟前不过暗示了句,还是托王安的福他才到了朱由检身边,只是这里头的牵扯,他也好,王安也罢都不会搁在明面上来,就是李进忠也没摸的全清。
“皇长子是个念旧的,对兄弟更是搁心尖上故念着,靖忠,以后五皇子身边你可要多加份小心,总是没错的。”
呷了口的茶被他搁在几案上,起了身向前数步正色肃容道:“义父的交代,靖忠都记着了,万不敢有违。”
“坐下坐下,怎么又站起来了?”李进忠似不耐烦的冲着他打手势,“叫着义父便是家里人,哪里有像你这样和家里人客气的?”语意间阴阳不定,却非嗔怪,面上始终带着笑,倒又像是极满意的。
他随之摆出赧然的样子,与李进忠说话,无论进退主动权都不在他自个儿手上。躬着身抬眼看着正中坐着的李进忠,不过交睫又敛了眼眸,“是靖忠错了。”说着身未转后退了几步才坐下。
“什么错不错的,叫你过来不过是咱爷俩聚聚,说说闲话儿。你唤我声义父,我当然该提点着你,就说五皇子的事儿,靖忠,该上心了。”李进忠的故做慈爱在赵靖忠看来虽略违和,只配着那惯常的老实模样,只怕在外人看来,倒还是个和蔼的。
他低了头略笑笑,并不做任何掩饰,现在的他在李进忠面前,根本不需要掩饰。他不由的想起了王安,那个厚道温润的人,只看笑容,便能瞧出分别来,可偏就是像王安这样经了风雨的,却也被李进忠给哄了去。“靖忠知道义父都是为了靖忠好,在宫里,能得义父提点,是靖忠的福气。”他缓缓说道,仍揣着几分小意。
“出了宫有什么事记着让他们往里递个信儿,别出了事怕我操心,光想瞒着我。知道你们都孝顺,但除了上头的贵人,义父不为着你们几个操心,还能为谁?”
赵靖忠的手方触着自己的茶盏便收了回来,于李进忠说话间又起身走到几案前,将先前那盏残茶另换了盏热的,双手捧了奉于他,“靖忠知道就是到了宫外,义父也是惦记着的。”
接过茶,入手尚还有些烫,转手搁在几上,李进忠笑容不减,打眼瞧着屋外天色,“吃盏热茶也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别让五皇子想找你都找不着人,到时这错处可没人替你。”
“是。”低低应了声儿,面上不显什么,仍是一派温良。
李进忠顺手给他倒了盏新茶,一手端了递给他,“搁了这会儿,竟还有些烫,刚光顾着说话去了,倒没问你尝着怎样?仔细些别洒了。”
接过茶退到座前落坐,盏茶下去,也叫他捉摸出了滋味来,“义父赏的茶,自然是好的。”
李进忠这会儿眼里才添了分笑意,“实心做事,总有出头的日子。”
赵靖忠含笑应了,吃过茶便告辞而去,李进忠眯着眼瞧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逝。
“赵靖忠呢?”年方十岁的朱由检至书本里抬头,如无意外,就这两年里他便要出宫建府别居,身边这些侍候的人也要捡用的顺手得力的带过去。
“回殿下,今儿赵公公不当值,可要奴婢去传他过来?”王承恩躬身在近前轻声回道。
朱由检的目光黯了黯,“罢了,连着几天都是他值夜,也该歇歇,你去把我昨儿看的书拿来。”话便这样岔开。王承恩素来是知道赵靖忠在朱由检面前得脸的,他们这几个里头,赵靖忠也是占了独一份。朱由检对赵靖忠,或多或少的都有几分特别,这里头不乏是因着幼时相伴的缘故。
赵靖忠虽是罪臣之子,但到底是官宦之家出身,谈吐举止行事眼界均是高了他们层,在朱由检身边这几年陪着读书,又得恩旨跟着学了防身的功夫,那杆银枪使起来有模有样挥洒自如。要说在宫里,想不招人妒是件极难的事,偏他赵靖忠就做到了几分,妒有之但也交了些朋友。譬如这王承恩,都在朱由检跟前侍候,论年纪长了赵靖忠好几岁,风头倒是被赵靖忠盖了过去,却与赵靖忠处着不错,不过是看中了赵靖忠的为人而已。
朱由检既然有意把话岔开,王承恩也就顺着他的话意去办事,话是岔开了,但事儿他也记着了,就想着等这边差事了了,寻个由头往赵靖忠那儿走趟,把消息给他通了去。都是在下头侍候的,谁个知道上面的突然生了什么想法,彼此之间回护着也不失是个法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