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橘子没汁

5、5

　　开学就是高三，我并没有多少假，被陈阿姨忙里偷闲的拖着逛了故宫天安门又填鸭似得灌了全聚德麦当劳，就收拾着易叔叔硬塞的大包小包准备启程回家了。临走那天易启刚好约了复健，没能送成我，他在门口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低头弓下他瘦高的身子把自己笼罩在我面前，我伸手穿过他垂在我身旁面条一样的长胳膊狠狠的在他腰上勒了两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使劲吸了几下鼻子。
　　“大学来北京，等我好了去给你当学弟。”
　　易启低头看着我，表情居然难得的认真。
　　后来，我的确去考去了北京，只是学校离易家隔了五六个环，动机也不是易启当年的那句话——我又恋爱了，对象是实验班上了清华的学霸男神。
　　大学完全没有传说中的清闲，我马不停蹄的忙着作业忙着兼职忙着社交忙着一场接一场的恋爱，忙到几年下来也没能常常跨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多跑几次易家。难得的见面里，易启每次都很高兴，都忙着向我表演越来越灵活的双手和慢慢跟进的课业；他移植的手臂在半年后慢慢有了感觉，知道冷，知道痛，知道我掐他，慢慢的能拽我的袖口，解我的围巾，拨我的头发；他念书的态度比初中时还认真了许多，无奈被各种手术和复健打断了多次，一直请着老师在家磕磕绊绊的学完了高中课程，他自考完本科的时候，我已经当了三年北漂，日子过的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大挫折也没什么大成就。
　　易启从手好了七七八八的时候起就脱胎成了一台打了鸡血的人肉马达，他就像报仇一样恶补着他被残疾囚禁在家和医院里的那些时光，拖着两条假肢不好再打篮球，我被他押着教了台球扑克三国杀，觉得自己当了太久米虫，他盯着各种政策动态泡着论坛慢慢试着理财，居然把自己一点陈年的压岁钱滚成了小小一笔，多少年没和生人说话，他活活憋成了个话唠，逮着个看对眼的就腆着一脸正直真诚慢慢勾搭，加上他还挺传奇的经历和从小豪迈到大的性格，每次来找我的时候车上都有几个新面孔，好奇又和善的望着我。很多时候活蹦乱跳的易启会让我们忘了他的不一样，除了他早晚各灌一把的药，路况不好时还是有些颠簸的步伐，还有夏天短袖下不加遮掩的疤。
　　“卧槽哥们什么情况，整得弗兰肯斯坦似得。”
　　说这话的是我一时兴起勾搭的一个运动员，常年在跑道上炫耀着他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四肢发达了头脑就有些简单，易启也没见过这么不拐弯儿的话，反应了两秒还是嘻嘻哈哈的圆了场，脸色正常的好似完全不在乎，可我第二天还是义正言辞的甩了他。
　　相比之下带着易启玩儿反而是绝对安全不会丢份儿的，这货天生有和人打交道的天分，即使宅了那么多年也没生疏，和谁都能说两句，唯独就和我的历任男友过不去，他过不去也不折腾别人却成天折腾自己，不是因为二代小开研究高风险投资就是因为小了几岁的鲜肉敷了俩月面膜，直到我牵了一只工科博士站在他面前害得他苦思冥想了个把小时，最后还是有意无意的向后薅起头发露出比博士低了几寸的发际线。
　　也许是因为在家憋了太多年，易启越来越喜欢旅行，微博上贴着全是他呼朋引伴踏过的名山大川，他总挑着我单身的间隙想叫我一起去，奈何老莫名其妙的动作太慢，等他联系我时总会又有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在手机这边醋兮兮的候着他。
　　刚安抚好陈阿姨顺便在在电话里听她念叨完她家的臭小子的光辉事迹：易启买到一只好股票小赚了一笔去配了一副运动假肢，转眼就琢磨着约了朋友又跑的不见人影。两个月后才顶着一张涂了锅底灰般的脸溜进家门，吓得她都要忘了自家儿子到底去的是非洲还是西藏。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我的房门就被敲的像土匪要进村了一样，易启深了若干色度的脸上咧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笑成一只吉祥物，然后从口袋里献宝一般掏出一只藤镯撸到我的腕上，和东海的水晶串子云南的苗银链子三亚的玳瑁钏子凑成了不伦不类又热热闹闹的一坨。我攥着易启的衬衫领一把要将他拽进来，凑近了才觉得他黑的掉色的脸皮下居然隐隐约约冒着一团不正常的红晕。
　　咦，我昨天下班脱在客厅的文胸似乎还没收回去。
　　“卧槽你看什么呢！脸跟猴屁股似得！”
　　易启脸上隐约的潮红在我的大力掌击之下冒出了几丝热气，他扯住我的手腕冲我翻了个白眼儿。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最近老有点儿发烧。”
　　他松开我的手，任我摸摸他温度是有那么点高的额头。
　　“再说了，就你这从小随手乱扔的尿性，哪件儿我没见过。”
　　看着易启理直气壮的神情，我反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从鞋柜里翻出我常年备在我家的鞋套给自己假肢上的运动鞋套好了，大喇喇的晃进来把疯马皮的邮差包和自己甩在我的沙发里。
　　“大周末的没和你那艺术家约会去啊？”
　　我望了两秒天花板，脑子里才晃进了前男友骨瘦嶙峋的脸。
　　“太矫情，分了。”
　　“哦……”
　　易启伸手去够我茶几上的零食袋子，半路手一抖，几片金黄的薯片摇摇晃晃的跌在地板上。
　　“那这回又找了个什么品种？”
　　我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污染物，易启就在我耳边咔嚓咔嚓的嚼着薯片，那恶狠狠的劲儿让我后脖颈莫名其妙炸起一片毫毛，总觉得他是磨牙想咬死个什么。
　　“不知道啊，还没找呢。”
　　我把捏的细碎的薯片丢进垃圾桶，拍着手上的残渣发现耳边突然安静的好不习惯，转头去看易启却是眼神灼灼的不知在琢磨什么，半晌才心不在焉的吞了撑满腮帮子的半口薯片，拍拍屁股从沙发上爬起来。
　　“片儿啊，晚上出来游泳吧，就前阵儿给你说的猴子开的游泳馆，刚开张，还没什么人。”
　　“行啊。”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安排，就答应下来，站起身却发现易启拽着他的邮差包一把一把的往茶几上掏牦牛肉干。
　　“哎？你这就走了？”
　　“嗯，你早点儿收拾，我到时候过来接你。”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易启就走到玄关脱了鞋套塞抽屉里开了门，动作匆忙眼神躲闪，活像只惦记上鸡窝的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