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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我手上的劲儿渐渐弱了下来,锁骨微痛,是易启低头咬住我的衣领,他发出一声叹息。
      “别打了……”
      黑发凌乱的头顶擦在我的脸上,一截柔软温热的肢体轻轻的抵住我颤抖的手臂。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们,我心里明白。”
      易启的声音闷在我的棉布衬衫里,寂寥的像窗外的秋天。
      “片儿,但是我接受不了。”
      “我过过那种没手没脚的日子,所以我受不了就那样,一辈子。”
      “我在医院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死,我的手没了,连胳膊肘都没了……别人没了手还可以用脚,我什么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完了,真的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我看不到易启的表情,他温热的鼻息带着熟悉的味道吹拂在皮肤上,那些声音没什么温度,一字一句被发丝和布料截留的有些含混,他喃喃的叙述着,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启的重量一点一点泻在我肩上,我握在他胸前的手被自己的胸膛挤开,缓慢的环过他没有手臂阻挡的腰侧到达他依旧宽阔的脊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酸涩微痛的柔软从接触的皮肤渗透进身体,我贴紧他,他的体温里有我的镇静剂,它们填补着我一片虚空的胸腔。
      肩上似乎有星星点点的湿意,室内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给我们镀上一层暖色调的微光,易启像一汪渐渐平静了微澜的湖水,我低下头去吻他的侧脸,他轻轻的摇着头。
      “片儿,你不用把自个困在我身边儿。”
      他的脸在我肩上狠狠的蹭了两下,再抬起来眼睛鼻子都是绯红的一片。
      “听你那么说过,我就足够了。”
      “你打不过我,也撵不走我。”
      我盯着他,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直盯到他忍不住错开视线。
      柔软了脊背矮下身子,我的双臂缠上易启的腰腹,他的心脏在我耳边不加掩饰的跳着,嗵嗵嗵嗵,是个紧张而激昂的节奏。
      “易启,别怕,我陪着你,咱们一起慢慢来。”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不痛了,不哭了,只觉得很暖,很安详。
      “我爱你。”
      我听见自己说。
      我听见易启在长久沉默中紊乱的呼吸,我听见我蓬松的头顶和一个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摩擦的细微动静,我感觉到有两片温热干燥的唇挣扎着,犹疑着,最终还是停在了我的额头上。
      “片儿,你什么时候不想要我了,你就走,我不拦你。”
      易启的语气奇异的分裂着,像在哄孩子,又像在逼自己,他的嗓子依旧好听,只是有点破音,还有点颤抖。
      “你放心,我追不上你,就算追上了,也没有手去抓住你。”
      我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像个傻逼般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发火,于是就手又搡了他一把。
      没成想易启这时候脑子里正跑着火车,没有一丝防备的他就被我结结实实搡倒在了床上。
      “哎,你没事儿吧!”
      我抽了口冷气,忙去扶他。
      “没事儿,我还没你想的那么脆。”
      易启的睡衣扣子早已在我的拉扯中脱开,柔软干燥的布料滑下来,露出的结实胸膛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我揣度了一下自己锤他时毫无保留的手劲儿,心里一紧,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摸那些痕迹。
      “疼么?”
      我皱着眉头咬着嘴,易启的瞳孔里映着我满脸疼惜的影子。
      他看看我,摇摇头,扯着嘴角满不在乎似得笑着。
      “没事儿,你那点小劲儿还受得了。”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唇边的肌肉还是没绷住不情不愿的漏出丝笑纹,我甩掉拖鞋爬上床,就枕在易启红红白白的胸膛上。易启使劲低头去看我贴在他皮肤上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硬是让他挤出了半层双下巴,估计后颈酸的厉害,他别别扭扭的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松了脖子去看他的天花板。呼吸道恢复通畅,易启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像是满足,又像是感慨。
      “片儿,你好久没对我动手了。”
      明明是皮痒耍贱的语气,听起来却莫名有点儿辛酸,我转过脸去硬挤出一个理直气壮。
      “动手怎么了,你要是再干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别说是断了胳膊腿儿,就是光剩个脑袋我也给你团巴圆了当球踢。”
      耳边传来易启嗤嗤嗤的笑,我翻身侧躺了,贴着肋骨去听他的心跳声。
      “哎……那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就惦记上我了?”
      我想我的脸可能红着,因为易启低头一瞥我就笑了。
      “我啊……”
      他停了一会儿,像是回忆过了什么很久远的往事。
      “我好像一直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
      “凭什么啊……”
      “他们不一直说你是我媳妇么。”
      “你这都当真啊……”
      “嗯。”
      我的白眼几乎把眼睛里的隐形片儿翻了出来,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索性撇撇嘴,听他絮絮叨叨的继续讲下去。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残了以后也没觉得这心思变了什么,后来你谈恋爱了,我才开始慌了,我想给你抢回来,可是要抢总得比人家强点儿吧,我连手脚都没有。”
      念叨着念叨着,易启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的情一样,自顾自的一乐。
      “片儿,我觉得吧,要是我没有得病,十来年前就追到你了。”
      “嗯,然后成为我众多的前男友之一。”
      我没好气回了他一嘴,易启哼了一声,他顿了一会儿,才又慢吞吞的说下去。
      “后来腿上假肢走顺了,我不说别人不大看得出来我是个瘸子了,我就拼命想要一双手,想着你回来了,我能去牵着你,可是你真和我在一起了,我却又把手弄丢了。”
      他的喉结在脖颈中缓缓的滚动,像是吞下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又突然歪着嘴角,抿出了一线自嘲的笑。
      “可能我命中注定就是没法跟你牵手罢……”
      记忆像是一盒精致却从未被细细品味的花茶,易启深沉和缓的声音里才第一次在复苏成活色生香的姿态,那些在我没心没肺的岁月里默默温暖的细节长出幼猫爪子一般的小刺,随着拼合起碎片的片段,一下一下的,轻轻刺挠着心头的柔软。
      覆在易启肩头的手顺着衣料边缘一路滑下,贴上他身侧仅剩的那截短小脆弱的肢体。
      “你还是可以牵着我,不管,你的手是什么样的。”
      那截残肢还未经过萎缩,跋山涉水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隐隐浮在皮肤下,末端大概与胸口平齐,上面横贯着一条粉红色的大疤,那条大疤左右支出的针脚都是光亮亮的,像缝在皮肤上的一条大拉链,似乎拉开就可以把其余消失不见的胳膊从拉链里拽出来。我握住它,感受着皮肤里残余的肌肉不安抽动的片刻,易启仰着脸,没有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手心里微凉的手臂平静下来,没有星辰的夜空也静了下来,耳畔只有彼此烂熟于心的气息,一如儿时纯白安逸的模样。
      那年易启二七,我二六。
      后来,我们又说了很多。
      后来,我们渴了,便起来喝水,饿了,便去翻冰箱,困了,便挨着对方的味道,慢慢睡着。
      后来,易启第三次复健,重新适应失去手臂的身体重心,重新学着用嘴咬笔写字,重新装配了不好看但管用的假肢。
      后来,易启有了合适自己的工作。
      后来,我让易启搬进了我的房子。
      很久很久以后,易启告诉我他在心如死灰时对我表白轻易的默认一方面是对自己情绪的放任,另一方面也是基于我频繁换人习性的肆无忌惮,他以为,他可以作我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在我全身而退后带着已了的心愿和回忆,再满足的旁观我接下来依旧狂放不羁的人生。
      我和易启的孽缘开始的时候彼此还只是一堆细胞,摸爬滚打过多年,我还是错算了他对我长久的图谋不轨,他依然没料到我对他偶得的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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