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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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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丞相逼迫得越发的紧了,奏折一日一日地上,言辞一日比一日地激烈。
圣上又派我找了几次李贡,不出所料,李贡要么是与挚友一同出玩了,要么是正与同僚商量政务。
我装作心事重重地回去,半路有意无意地与正在御花园里赏花的容妃娘娘偶遇。
容妃正轻盈地在花间散步,不时弯下腰轻嗅花的香气,或是随手折下一支紫罗兰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真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不愧是大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子,一举一动透露出说不出来的雍容华贵。
她看着我过来,娇笑着:“福公公为何如此满面倦容?”
我把身子凑了过去,轻道:“还不是那位!圣上这几日脸色阴沉沉的,自然不会给我们这群下人好果子吃。”
容妃伸出芊芊玉手,随意地拨弄着洁白的栀子花,栀子花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的香气,在空气中微微荡漾着,她朱唇微启道:“公公在圣上身边也有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现在圣上却仍把你当平常下人看待,随时都会有人顶替掉你的位置,公公你甘心吗?”说到最后容妃抬起眼,一双美目里眼波流转,似是藏了化不开的情意。
这容妃也真是下了大成本,连我一个阉人都放得下身段去勾引,我在心底默默地皱了皱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给她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缓缓离开了。
圣上听了此事,朝我抚掌轻笑道:“小福子,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又过了几日的早朝,圣上身披衮龙袍,坐在大殿上,手拿一本昨日的奏折,一双眼睛隐藏在九旒冕下,九旒冕的玉珠随着圣上的动作微微晃动。
我拿着拂尘,俯视着芸芸众臣,唱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底下安安静静的,群臣把脸埋在朝板后,竟是无一人上折子。
圣上也不应话,奏折翻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越发衬得这诺大的乾清宫寂静无声。
我无奈,又唱了一遍: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依然一片死寂。
圣上兀的合上了奏折,抬起了深邃的黑眸,扫视了一圈,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今日是无人上折子吗?”
鸦雀无声。
圣上猛地把手中的奏折摔倒地上,高喝道:“前几日不是劝谏的欢吗,怎的今天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
奏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御史大夫硬着头皮上前道:“圣上,丞相这……也是为你好……”
“啪啪啪”圣上击了三下掌“好一个为朕好!”
“如今四海初平,便要夺人兵权,削人官职。丞相,你幼时教朕厚德载物,如今,朕倒是要问问,你到底如何居心!”
孙闰斌不卑不亢地上前,道:“东周诸侯并起,方使国破家亡;晚唐藩镇林立,方有亡国之难;纵观古事,国之倾颓无不因兵权旁落,臣无以不忧心啊。愿陛下听臣微志,谅臣拳拳爱国之心。”
一席话说得声情并茂,若不是我知晓他的本质,此刻定会是热泪盈眶。
“哦?这么说朕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丞相才对。”圣上的唇角拉开一个讥讽的弧度。
丞相抬起了头,直视着圣上的眼,嘴角仍噙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分明带着几分挑衅的模样。
他总有办法光明正大地表示出“造反”,却让人抓不住把柄。
一股火药味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弥散开来。
阳光随着在殿间的浮尘飘动,大殿中安静得只剩得或急促或平稳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就在此凝结成了一块安静地琥珀。
李贡拿着朝板上了前,扫了丞相一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臣自愿将手中的兵权交予圣上。”
圣上挥了挥手:“李爱卿,莫要听丞相的。平定北夷,爱卿功不可没。朕的江山亦有你的一份,这区区十万兵权,朕赏给你还嫌其少矣。”
李贡道:“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闻,后□□鉴,又怎会有大不敬之想?然而,丞相说得也有理,这兵权旁落终非正统,臣愿意当那一个为了巩固国家政权而献身的人。”
圣上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瞥了一眼丞相,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次日,李贡被封为镇北侯,封地于冀北一带,三日后启程。
这李贡是一个聪慧的人,我在心中暗暗赞道。
手握重兵日后势必会造成圣上的忌惮,不如现在顺势把兵权交上去,既解决了烫手的山芋,又卖了圣上一份人情,让圣上有愧于他。
不愧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和面前这一莽夫简直是天上地下。
典蹴不知从哪听到了圣上早朝发怒的消息,午时便气势汹汹地来问我:“听说他让你去寻李贡,那小兔崽子闭门不见,惹得圣上不高兴了。”
这莽汉,连圣上生气的原因都没明了,就敢跑过来兴师问罪。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朝他摇了摇头,将这两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典蹴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末了,仍是认认真真地问我:“那么李贡到底是不是闭门不见?”
我扶额,说:“是。”
典蹴立马撸起了袖子,阴着脸:“我就说这小兔崽子长能耐了,连圣上的诏令都敢拒绝,我去收拾他!”
我赶紧拦住了他,解释道:“当时丞相的人绊住了李贡,他被缠得分身乏术,无法过来也实属正常。况且圣上并不是真心想召见李贡的,那只是个幌子罢了。你又何必去问那个子虚乌有的罪?”
“我不管!只要是圣上要召见谁,那个人就算遇到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拖着命来!”
“那丞相呢?”
他沉默了,一双眼里寒光闪动,最终张了张嘴,道:“早晚有一天会轮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