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沈家大院

3、第三章

　　我接过糕点，用银针验了毒，抬眼看着面前的小宫女：“哪个宫的？杂家看你面生啊。”
　　小姑娘战战兢兢，汗珠一颗一颗从额头上泌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得好似清晨的露珠，她磕磕巴巴地答道：“奴婢浣晨，年初刚入宫，今儿是容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病了，才命奴婢来的。”
　　这个容妃，怎的突然变得温婉了起来？我挥了挥手：“罢，你退下吧。”
　　浣晨没有动，眼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翡翠镯子，道：“公公，这是我家娘娘的心意，希望您收下。”
　　那镯子是上好的冰种，清亮通透，一点浅绿浅浅地漾在其中。一看便是容妃的珍藏之物。
　　我连忙摆手：“要不得要不得。”
　　浣晨把镯子塞到我的手里：“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公放心收下罢。”说罢，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我摇了摇头，把镯子放进怀里，然后提着点心进了内殿。

　　圣上偏爱素雅的颜色，此时他正揉着额角，一身白衣随风翻飞，自有一番气度。看到我进来，笑意盈盈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把食盒摆好，让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发酵，然后拿出镯子，放到了食盒旁边。
　　圣上挑了下眉：“容妃送的？”
　　我点了点头。
　　圣上扶了一下掌，笑道：“他终于忍不住了。”
　　容妃的父亲容民钨乃户部尚书，是丞相一系的人，当初容妃嫁进宫来也有几分让她监视圣上的意思。
　　难道圣上抓到了容民钨什么的把柄？
　　“‘他’是指容……”
　　“不，”圣上摇了摇头“是丞相。”
　　“看看这个。”圣上将一本奏折递到我手里。
　　我没敢立即看，毕竟事关政权，我一个宦官随随便便拿来看总是不好的。直到圣上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看下去，我才翻开奏折。
　　字体大气磅礴，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整篇奏折浑然天成，纵横捭阖。不是当今丞相又是谁！
　　“今瀛武大捷，以区区十万之兵，致万乘之势，其皆归于将军李贡之勤勉。国有如此将军，何愁不兴！然，兵权旁落，终非正统，望陛下慎之重之。”
　　圣上又递给我了一本，是御史大夫的，上面洋洋洒洒，说的却是和丞相差不多的东西。
　　李贡的立场未明，是否是真心投靠还未可知。而奏折中所表的“望陛下收兵权于己手”，既能除掉李贡不忠心的危害，又能加强圣上自身的权力，体贴得就像口渴了送水一样，实有说不出的蹊跷。
　　“这丞相看似雪中送炭，实则暗藏祸心啊……”
　　圣上抱着臂，意示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个宦官脑袋恰好够用就好，太过愚笨便无法替圣上处理好事情，太过聪颖也会引起圣上的忌惮。
　　我装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
　　“小福子，你要是答上来朕便赏你十两黄金如何？”
　　我耷拉下了脸，苦笑道：“圣上，您就别为难杂家了……”
　　圣上笑了，道：“其实，丞相的目的也不难猜。朕现在手乏良将，就算得了兵权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此时收兵权不但会把李贡往丞相一系推，还会让准备为朕效力的大臣们寒了心——你想一想，谁愿意跟着一个随时都会把自己铲除的主子？朕的好丞相，真是玩的一手妙计。”
　　这样一来，容妃为什么无事献殷勤也是能够理解了。不断的做糕点，是为了在我面前混个眼熟，以便贿赂我，让作为近侍的我来为他们提供圣上的计划。
　　“如此，圣上想如何应对？”
　　“等。”
　　我蹙了下眉：“可是这老狐狸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是让他们继续闹下去，让事情大得无法收场。”
　　这回我是真不明白了，但也没有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说道：“那容妃娘娘那边……”
　　圣上笑得越发温文尔雅，声音温柔地就像情人间的低喃：“她若是想知道，就告诉她好了。”
　　我犹豫了片刻，才应了下来。
　　“到时就得麻烦你几次出宫去找李贡了，毕竟戏做得逼真一点才不惹丞相怀疑。”圣上顿了顿，拍了拍我的肩“现在朕能完全信任的，也只有你和典蹴了。你这步暗棋不宜过早暴露。”

　　这时外面响起吵闹的声音。
　　我出内殿，便看到了典蹴那莽夫正和贤妃争执。
　　贤妃的父亲便是那上折子的御史大夫，看来她此行的目的应是与容妃差不多——都是来试探圣上的计策的。谁知刚进了外殿，便与晨训回来的典蹴撞了个正着。
　　估计有几分吃醋的因素，典蹴对这些嫔妃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再加上圣上有意借典蹴来敲打敲打她们，这莽厮倒是越的发素无忌惮了。
　　看这贤妃娘娘的脸色，她心中不定是暗道倒霉，后悔今儿出宫没好好地卜一卦。
　　我心下有了算计，快步走到这二人面前，首先对贤妃道：“圣上现在还有事，不便被打扰，若是真有什么事可以由我告诉圣上。”
　　贤妃咬着下唇，一副不甘心的模样，随后又看了一眼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典蹴，最后跺跺脚，带着一干宫女离开了。
　　我转身就要进内殿，典蹴小心翼翼地声音从后面传来：“吵到他了？”
　　这莽汉，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私下里便不说“圣上”了，而是换成了“他”。我原本怕他的话被有心人听到大做文章，曾一度告诉他把称呼改过来，他却仍是乐颠颠地说：“你们都叫他‘朕’，而我却叫他‘他’，那我岂不是最独一无二的？”俨然爱恋成痴了。
　　他看我没有说话，又急切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吵到他了？他生气了吗？”
　　我还是没有答他，他像是突然按了暂停键，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狠狠捆自己巴掌，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我仰头，惊愕地看见他古铜色的皮肤已经被捆得通红。
　　“你这是干什么！”圣上走了出来。
　　典蹴似要哭出来了一般，声音颤抖着道：“圣上，你别生气了，我自愿廷杖二十，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圣上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柔声对典蹴道：“子禺，我不会赶走你的。”
　　莽夫立马重新高兴了起来，也不顾肿的老高的脸颊，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阳光下温暖得熠熠生辉。
　　我望了望典蹴，又望了望圣上。只得在心中叹道：孽缘啊！

作者有话说

　　XD觉得自己捆自己巴掌挺带感的会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