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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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中,尔康在大厅里发着牢骚: "没想到娶个老婆会这么折腾人,还好我决定一生就这么一次,够了!" 他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猛摇着头
"紫薇这么温柔的新娘子你还有得嫌?" 永琪叹了口气,说道: "没瞧见之前小燕子为了婚礼的事,一天到晚与我唱反调...."
"我怎么会嫌紫薇,只觉得这些礼数已把我俩搞得精疲力竭烦累不堪,尤其是紫薇.... 我甚至越来越感觉不到她对婚礼该有的幸福感. 你没发现,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看了真教人心疼!"
背脊一紧,永琪倏忽想到德兰,捧在手中的贡茶差点儿洒了出来,他心慌一笑: "我让小顺子帮你揉揉肩吧,看你真是太累了."
"那倒不必,这么亲密的事儿,还是留给我将来的娘子做吧." 尔康苦笑,啜了口茶,突然埋怨出声: "这茶好苦!"
"是么? 这可是江南的贡茶...." 永琪面容僵硬,想起德兰,他实在是心虚地不得了.
"明天,只要等到明天,一切就圆满了....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我与紫薇真是受够了!" 尔康眼里积隐着长久以来的疲惫: "这两天我总感到心慌,就怕又有什么事突然跳出来阻碍我们.... 我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意外发生了!"
避着尔康的眼光,永琪随口应付: "会有什么意外呢? 少在那儿胡思乱想了!"
"谁知道?" 尔康惶惶然道: "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底不时惊扰着我...."
"别想太多,照顾好紫薇便是了! 你们有山盟海誓,又有圣旨驾护,别净是自己吓自己!" 永琪作势低头喝茶,偷偷地瞟了尔康一眼,才发现他面色黯沉地正在想些什么,心中便又是一阵焦虑,不晓得明瑞究竟带话给德兰没,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见他半个人影?
小桂子匆匆入厅,撢袖一跪: "启禀五阿哥,兰将军求见."
永琪怔了一下,才想到他,这人便现身. 飞视而过,另一个麻烦人物尔康却又不肯离去,一时之间,要说的话竟是全然开不了口. 他突然有些气恼,才被尔康无心的怨言重撼过后,又要面对另一个失意之人,这番错综复杂的关系已经令他快要招架不住.
不消片刻,德兰岸然入室,见尔康也在场,眉心微微颠蹙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 一路上辛苦了!" 永琪笑盈盈地抢先一步上前握住了德兰厚实的肩.
德兰欠了欠身,话却答得莫名生分: "昨夜才到,多谢五阿哥关心."
永琪微怔了一下,想他定是情伤难抚,顿时口气也低落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尔康提着嗓门喊道: "怎么可以不来参加咱们的婚礼? 这还叫兄弟么?"
静默半晌,德兰对着永琪了然一笑: "是啊,我怎会不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永琪一直担心你不回来呢! 我就说,喜帖已送往喀什噶尔,德兰收到了肯定会出现." 睇了永琪一眼,尔康不自禁地扬眉笑说: "你看,这不就是了?"
尔康风光得意的模样,令永琪担心地瞅着德兰,只见他依旧笑得淡定: "喜帖收到了,劳驾费心. 尔康实在是过于周到,其实转请阿玛或大哥告知即可,你们的婚礼,德兰能不亲来献贺么?" 故意不提她的名字,说不出口是因为仅仅想到都会心痛.
尔康摆出一脸无奈: "我也劝紫薇,德兰不喜琐碎,但她坚持这么做.... 唉,还是顺着她吧,这些姑娘家固执起来,咱们可惹不起,是吧,永琪?"
面对着尔康的喜不自胜,德兰心中升起一股愠怼,不明白紫薇为何坚持送喜帖去喀什噶尔? 为何让他的难堪无处隐藏? 为何非逼着他去见她为尔康娇娆?
永琪望着德兰看似沉稳却透着丝丝落寞的神情,心中感到极为不忍,轻咳了两声,故意转移了话题: "小桂子,替兰将军挂上大氅吧!"
认出德兰解下的那件靛青色貂羽大氅,一股情绪推使着尔康继续先前的话题: "原本紫薇是要亲自交予你的,不过那日才知,你早已出发前往乌里雅苏台...." 他笑得促狭: "你这指婚的消息倒是保密至极,连哥儿们都不事先告知一声."
德兰礼貌性的轻轻一哂,声音听来却十分冷淡: "实在没什么好告知的!"
尔康不以为然地立刻反驳: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 老佛爷可是对这个札萨克郡主称赞得不得了啊!"
"老佛爷的观点,你我都清楚不是? 她老人家喜欢谁不喜欢谁,左右得了你心中真正的挚爱么?" 德兰的回答淡漠到几乎不带情感.
越来越紧张的对话,让永琪冒起了冷汗,努力想着该如何岔开二人的话锋: "德兰你先坐下喝口茶吧!"
"这倒是...." 不待德兰回话,尔康两眼一转,直定定地瞧着他: "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了人?"
此话一出,惊得永琪差点喘不上气.
像是活生生地被撕开了伤口,德兰碎心一笑: "都已经去了乌里雅苏台,又何需再多提其他?"
"尔康你就别逼德兰了,明知他...." 永琪抢了话才说一半,便被德兰冷冷打断:
"我不介意!" 语气冰冷的犹如那双空寂的眸子,他苦笑着自嘲: "宫里有谁没听说过我那桩惊天动地的撤婚事件?"
"哈宜呼格格? 你心里的人是哈宜呼格格?" 尔康面露诧异之色.
德兰答得静如止水: "我心里没有别人,只有皇上指的对象."
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永琪只觉得今天的尔康话说得拐弯抹角别有他意,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沉吟半晌,尔康脸上的表情倏忽轻佻: "那么,这趟乌里雅苏台之行,你.... 见着她了么?"
问的是傲云,德兰默然,心中有数,却不想回答.
"怎么样?" 尔康的嘴角扬得极不自然.
德兰毫不在意的回问: "什么怎么样?"
愣了一下,尔康笑出声来: "就是那个郡主看来怎么样啊? 不都说她是草原上最娇艳的一朵玫瑰?"
尔康固执的追问令德兰感到气结: "你从哪儿听来的?"
"老佛爷,皇上,令妃娘娘啊,大家都这么说...."
德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尔康,今天实在是古怪.
"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眉眼间夹杂着嘲弄的精光,尔康笑问.
"什么?" 德兰深邃的眼眸透着疑惑.
又是一愣,尔康惊讶地大叹: "唉,就.... 你们之间,牵手了吗.... 还是...."
好一阵子,德兰才弄明白这话里的含意,羞恼的赧红顿时由耳根一路烧灼至面颊. 见德兰被逼得窘迫,永琪忍不住责怪起来: "尔康,你怎么回事...."
"我福尔康明天即将洞房花烛,德兰不多日也要当新郎倌了,咱们都是成年男子,又亲如兄弟,有何不能说?"
永琪瞪了尔康一眼: "难道你也情愿谈自己?"
"为何不情愿? 我与紫薇那么要好,早已吻过她了!"
尔康的话像把利刃狠狠插入德兰的胸口,血淋淋的感觉让他心头一冷. 他当然知道他们很亲密,但却无需拿来当作话题. 望着尔康隐藏着锐利的笑容,德兰深深吸了口气,沉沉说道: "对不起,我不想谈这个!"
室内的空气霎时凝结,暖炉的熅气似乎无法消去背脊上阴阴凉意. 尔康异样的表现令永琪感到心惊,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情况怎么突然复杂了起来? 他顺势说道: "尔康,你不是还有一堆事要忙?"
尔康抿嘴莞尔: "是啊,额娘还要我去紫薇那儿问些婚礼的事,我得快去,免得兄弟宴又得因此延迟了." 看向德兰,他带着胜利的微笑: "德兰,今晚是我与永琪的兄弟宴,酉时在会宾楼,记得,一定要来...." 说毕,即满意地向德兰抱拳一揖,转身便推门而出.
尔康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纵然依旧挺立着,却狼狈的好似斗败的公鸡. 他定定站着,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小顺子,,替兰将军换杯热茶." 永琪对德兰轻声说道: "坐下吧,德兰.... 现在,只剩咱们俩,总算可以好好地聊聊心里事."
心里事? 就是这桩要人命的心里事,才会让他被尔康的话激恼得几乎气血逆流. 德兰木然坐下,沉着脸不发一语,只是郁闷地缓着滞息.
"兰将军请用茶...." 小顺子上了茶,见厅内一片死寂,两位主子面色凝重,吓得全身抖抖颤颤.
永琪沉着嗓子说道: "下去吧,我与兰将军有事要谈,交代下去谁都别进来打扰!"
小顺子仓皇退下,永琪瞅着面无表情的德兰,犹豫着该如何接续话题.
一阵沉默之后,德兰轻叹了口气: "明瑞大人说,五阿哥找我? 大婚前两天,实在不该再来烦扰五阿哥."
"德兰...." 永琪沉郁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是即将娶亲之人: "你恨我么?"
德兰一怔,忙问: "五阿哥怎么这么说?"
"屡屡劝你不可越陷越深,却又让你不得不一再地面对她,甚至.... 还逼着你来参加婚礼,亲眼见她步上花轿...."
"你的婚礼与她是两回事. 这一切命中注定,我无话可说,怎可怨罪他人?" 德兰的口气淡隐到令人不忍.
"你我还是兄弟么?" 永琪的愧恨一语问尽.
凝视着永琪,他明白,那份总角情谊依旧紧系于二人之间,德兰凛正一笑慨然答道: "为了你,甘冒欺君犯上之罪,如此,还称不上是兄弟么?"
仿佛松了口气,永琪跟着释怀而笑: "那就好,所以.... 请你相信,接下来,我所说的话.... 决计不是为了个人私心."
德兰的眼神沉定,直视永琪,静待着他要说的事.
"唉,这事.... 我真不知如何开口?"
"五阿哥但说无妨!"
深深吸了口气,永琪怏怏然问道: "还记得你负伤离京的那个清晨么?"
思绪回到当时,德兰心上一跃而出的,竟是紫薇绣舆中低头饮泣的画面.
"你走了之后,紫薇.... 哭成了个泪人儿...." 永琪看着德兰,发现他心痛得脸色惨白: "那时宫里的气氛,对我们而言是严峻肃杀的,她哭成那样,回到宫里,肯定会成为注目的焦点. 于是我命小顺子先回宫里通报一声,再驾车带紫薇到城外散心,只希望能尽快抚平她激动的情绪. 你可知,这一路上,她的泪水几乎未曾止息过...." 永琪露出复杂的神情,分不清是忧虑还是惋惜: "你的离去,为紫薇所带来的冲击,令我感到疑惑,甚至.... 震惊!"
德兰的眉头越锁越紧,精敏的双目早已失去往日的光华.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失控的反应." 永琪再度长叹一气,口气显得极端无力: "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我决定带她去幽幽谷."
"幽幽谷?"
犹豫了片刻,永琪才道: "那是尔康与她定情的地方...."
这话听来极其刺耳,德兰却依旧嵬然不动.
"我猜想,她心中,也许.... 有着说不出的纠结. 带她去幽幽谷,是为了...." 永琪吞吐起来,德兰面前,他说不出口,去幽幽谷是为了提醒紫薇,她与尔康之间还有着天地誓言.
"我明白." 德兰沉沉答道.
"我曾问她,为何你的离去令她如此伤痛? 她只道...." 永琪紧盯着德兰,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离恨向弦中诉,凄凉在指下吟...."
此话一出,德兰脸色大变,喃喃似呓: "少一个知音,少一个知音啊...."
"少一个知音?" 永琪怔问.
他的心因太过恨憾而狂颤起来: "那首曲.... 怨别离,怨别离...."
"怨别离?" 永琪吃惊再问: "难道她真在怪你?"
也许永琪不熟悉琴曲,可是德兰怎会不明白那句 "一样相思两处心"? 这相思二字狠狠揪攒着他的胸口. 是么? 真是如此么? 他甚至激动到咬出一道青筋,只为压抑心中那股汹涌的情意.
"紫薇伤痛欲绝的样子令人不舍,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 这个天地誓言已经面临威胁...." 永琪说得含蓄,德兰与紫薇之间的牵萦,可能瞬间就要点燃: "你若能即早返回戍地,远离她身边,也许,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早已立意退出这场竞争,怎料上天却不断地考验他的决心. 她一直受到磨难,受到委屈,要他眼睁睁地看她受苦,他死也做不到. 除了再度回到宫中,回到她身边,默默地为她移开障碍除去伤害,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能获得幸福,他甚至可以为她献出生命.
"我取出你请我转交的发花摊在她面前...."
那个曾经是他所有爱恋寄托的珐琅珠花? 德兰倏而抬起头盯着永琪.
"她先是一愣,问我为何拥有此物,我据实以告,说是你那夜在浮碧池边拾获,托我转还的."
"她怎么回答?" 他淡然问道,仿佛不曾经历那个拥她入怀的夜晚.
"她.... 面露哀戚之色,只问我...." 永琪迟疑着要说的话,就怕一不小心便燎起不可收拾的炽焰: "她甚至带着愤懑的口气问我,前一日才见你,为何却不愿亲手交予她?"
"她生气了?" 德兰的口气急躁了起来.
永琪摇摇头,语如轻叹: "她只是流泪...."
心碎了! 她的泪水总像烈火烧灼着他的心,德兰失了魂地看着前方,那把火烧得他快要崩溃,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跟着愈加张惶起来.
永琪的眉头攒得更紧: "她推开我的手,要我将发花退还给你,并含怨一再问道.... 当面亲递有这么困难么? 她让你这么讨厌么?"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终于彻底弃守了,抛下所有的矜持,德兰连声狂叹: "她为什么要这么想...."
"德兰,紫薇也许...." 永琪差点脱口而出.
满腔无处渲泄的柔情蜜意,直由德兰痴慕的眼中源源溢出.
"这一路南亡的路上,我常见她落寞地发怔,原以为是因为皇阿玛的话刺伤了她的心,后来才发现,似乎不是如此. 醉仙居门外,贺家回廊下,北返途中,甚至回到宫里,她对你所表现出来的反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无法克制. 德兰,紫薇约莫是...." 永琪一脸忧心忡忡: "唉,我不知该怎么说...."
德兰大骇,思路缭乱,一颗心震颤到无法把持. 为什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让他知道这些? 明天,她就要与尔康喜结连理了不是?
"哎,哪有一个新娘子像她这样,成亲前天天在哭的?"
"什么? 为什么?"
"还会为了什么? 每次只要有人提到你,她就不对劲. 这岂不是为难她么? 她的世界原来那么单纯,她的爱情原来那么美好,本该是开开心心地披上嫁裳,怎么誓言竟然动摇了起来. 你想她的内心会有多惶恐,多愧疚? 前前后后,我已不知见她莫名其妙落泪多少次了...." 永琪自腰带中掏出紫薇的珠花,想是已放在身边多时,只等着交与德兰. 话停半晌,他的口气变得更加沉重: "你也见到尔康今天有多失态了,之前他还以为紫薇只是单纯地为婚礼感到焦虑,现在.... 唉! 男女之间感情微妙的变化,尔康不会没有察觉...." 他将珐琅珠花往桌上一搁,两眼定定地看着德兰: "明天便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在这之前,你必须有所表示."
他明知故问: "表示什么?"
"你与紫薇...." 永琪无奈地又是一叹: "不可能! 你们在一起.... 牵扯过大! 你非但无法带给她幸福,甚至还会因此造成一场灾难...."
带她远走高飞吧! 他不在乎从此沦为逆旨钦犯,一辈子难逃被追捕的命运. 他们可以隐姓埋名,过着贫贱却也许幸福的生活,可是,她能忍受被亲生父亲怨詈,被曾经心爱的人恨恶,甚至被天下人唾弃的折磨么? 也许这一切的后果都可在他全心的呵护下被淡化,可是,那份来自自身违背誓言的良心谴责,她承受得住么?
将她夺至身边,真能为她带来一生的幸福么? 这个问题早已在他心中纠结多时犹无解答,眼前仅剩的时限,他又能悟出什么道理,做出什么判断? 他恨自己懦弱,没有能力保证她的幸福,却又无法忘情于她. 处于如此痛苦的煎熬当中,必定是上天给予他的惩罚.
"婚礼之前你必须去做个了断!" 永琪冷静而清晰的声音,打断了德兰的迷乱.
少一个知音? 紫薇,我们注定就只能做知音么? 德兰的心,淌着血....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