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9、京城

　　百落似乎听见屋外有鸟鸣声，“啾啾”的，在这大清早的还真是恼人啊。

　　蠢鸟，居然敢闹我的觉，哼，等我醒了，就爬上树去掏了你的鸟窝逮住你。

　　百落这么想着，小爪子朝前一抓，嘿，还真抓住了什么。

　　于是喜滋滋地张开眼，想瞅瞅自个儿抓住了什么，这一看不打紧，百落的魂要吓出来了。

　　“哟，醒了？”成名本来正看着这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红狐狸出神，谁料它突然挠起爪子就抓住了自己的衣袖还紧紧不撒手。见它懒洋洋地眯开了眼，觉得有些好笑。

　　“嗷呜——啊呀呀呀呀！”

　　百落一个激灵四爪一滑没稳住，从凳子上屁滚尿流地摔了下来，都顾不上疼，急急地打个滚变回人形。

　　该死！这昏昏沉沉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怎么就化回狐形了？我百落修行了这么多年，酒也喝过不少回，怎么这次居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百落羞愧难当，还是忍不住抬头觑了一眼小书生。

　　成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推了杯醒酒茶给他，“诺，醒醒酒吧。”

　　百落边喝茶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瞥见桌子底下的空酒坛，昨晚一些对话浮上心头，

　　……

　　“小书生，这酒里有什么啊，为什么我头这么晕……”

　　“没什么，一点雄黄而已。”

　　……

　　百落“啪”的一声放下了茶杯，手直指成名，义愤填膺地控诉：

　　“你坑我！”

　　成名怡然自得，“我可没有坑你，雄黄酒给落兄驱驱寒，落兄不必在意。至于雄黄酒产生的其他作用，成某也是未能料想到，在这里给落兄诚恳地道个歉。”

　　道歉？你这根本不是道歉的样子！百落怒发冲冠，

　　“你明明是故意的！”

　　成名“啧啧”惋叹两声，“落兄，你还是在变成小狐狸的时候比较乖巧可爱。”

　　百落顿时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败露了，脸“噌”的一下涨红了，

　　“你……你……你都看见了？……你都知道了？”

　　成名笑了，“落兄说话这语气，真像是被人看见了什么的小姑娘。”

　　百落恼羞成怒，“你才小姑娘呢！”

　　成名逗他，“小狐狸，你为什么要经常窜到我家书房？”

　　“我那是为了给妹妹拿书看。”百落梗着脖子赌气。

　　“那你为什么每年都到坟头陪着我？”

　　“我，我那是为了报恩……”百落继续赌气。

　　“你要报恩，那现在跟我赌气也是报恩？”

　　“我……”百落瘪了。

　　成名笑了，这只小狐狸这么容易炸毛，简直可爱。

　　不过还是顺顺它的毛吧，刚醒完酒，不要气坏了身体。

　　于是悠悠然转移开话题，

　　“你妹妹说的那株草药，也就是我父亲误食中毒的冥草，我在京城时曾请一位交好的高人鉴过。他说这确实是不易见的名贵药草，但灵力太强，对于平凡人类，倘若食用无异于毒*药。然而对于有修为者而言，绝对是大滋大补。既然落兄小时候喝过这冥草熬成的汤药，想来也是不一般的人物罢。”

　　这话在百落听起来充满了恭维，百落顿时来了精神，腰杆儿一挺，“那是！我百落以后是要成为狐仙的。”

　　成名见他得意起来，忍不住又逗他，“是呀，落狐仙，以后千万不能再乱喝雄黄酒了，不然被哪个猎人算计了趁醉抬回去剥了皮，可就白费了这修炼成仙的功夫了。”

　　“你你你你你！”百落气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成名施施然站起身来，作揖道别，“落兄昨晚答应了我一同去京城，咱们明天就要动身了，这会儿还是好好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百落眼睁睁地看着成名离开房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恼怒的“啪”又趴回了桌上。

　　门却“吱呀”一声又打开了。

　　“你又回来干嘛？”百落怒气未消地嚷道。

　　“你丫又发什么脾气？”却是百华的声音，她用离奇的眼神看着发脾气的兄长。

　　百落鼻子一哼，闷声道，“百华啊，进来坐吧。”

　　在百落有气无力毫无逻辑的阐述之后，百华费劲地得出了结论，

　　“所以说，成名大哥认出了你的狐狸身份？那他一定也知道我也是狐狸了，唉，兄长你真是太没用了，这么容易就被人拆穿了。以及，明天要去京城？这倒是个好事儿。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过家出过远门呢，是时候去接触这繁华的花花世界了！”

　　见百华表现的这么高兴，百落简直怀疑他有没有把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听进去，

　　“百落，那兔崽子陈莘是有婚约在身的，你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那是他表妹，名叫小纯，是京城大将军的妾室之女。这个妾室是陈兄阿娘的亲妹妹。他们是父母自小定下的这门亲事。”百华同情地看着兄长，“陈兄这些事情早就告诉我了。我呀，可不像你，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我看哪，成名大哥应该早就发现你是那个老老闯进他家里的小贼了，八成这些天就在观察你逗你玩呢。”

　　百落气的七窍生烟。。

　　本来百华就喜欢沉稳渊识的成名大哥，处处觉得自家哥哥真是痴心妄想其实根本配不上成名大哥。尤其是在百华得知成名看出自家兄妹都是狐之后，对成名的才智更是赞叹有加。于是常常找成名讨论诗词歌赋，批判现世问题，甚至研究奇珍异草。在成名身边呆久了，百华抹黑起自家哥哥来，就更是毫不留情面了。

　　百落开始怀疑，这百华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小书生失散已久的亲妹妹。

　　而另一面，百华又和这才认识几天的陈莘表现的甜甜蜜蜜、形影不离了，简直是热恋中的小情侣。百落看着牙都要气痒了，然而之前已经答应过成名不再阻拦，也无计可施。

　　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百落回想起小时候对自己处处依赖百依百顺的白狐，再看看现在伶牙俐齿数落自己的妹妹，真的是老泪纵横，颇有为人父母嫁女儿的心酸。

　　第二天，马车到了，载着一行人去京城。

　　去京城在路上要花五日光景，所幸陈莘与成名每年都要来往，对路径相当熟悉，客栈酒家也都打点好了，并无什么不顺。

　　于是五日之后，车马顺利抵达京城。行李被下人们带着直接去了陈莘家在京城的宅子。陈莘之前就答应好带百华去看京城里各式各样的好玩的东西，这刚到京城，征得了百落的允许后，就带着百华玩儿去了。

　　于是街上就剩下百落和成名两个人。百落看着这比想象中还要繁华的京城，张大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呆了好久才发现成名一直在笑着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于浮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发愣了？我带你去见我之前说的那位高人吧！”成名笑着打趣。

　　“好啊！”百落兴致勃勃地要去见高人。

　　成名却将百落带到了一家药材店铺门前。

　　百落心底儿有些纳闷，这家药店竟然开在最繁华的街上，店面还这么大，这租金一定少不了，生意一定是很棒吧。百落细细一揣摩，看这药店门楣上的匾额如此古朴，估计有些年纪了。难道这高人是个老翁儿，早年开了这家药店，于是见多识广，成了高人？

　　百落抬脚走进店里，想来是因为还是清晨的缘故，店里还没有什么人，怪寂静的慌。

　　正对门的柜台里面站着个年纪二十模样的银衫少年，唇线紧抿，眼神如墨，见百落进来，眯着好看的桃花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看来今天老板不在，让一个小二看店呢。百落心中暗想，却被少年透彻的眼神盯得心虚。

　　既然所谓的高人应该不在，百落决定表现的自在一些，便自顾自的在这挺大的店铺里面转悠来转悠去。他左捏捏右嗅嗅，突然在店铺最里面的那面墙上，看见了好多张狐皮。

　　“啊呀呀呀呀！”百落被唬得不轻。

　　虽说知道狐类遭劫丧命或者化人形投胎后，这皮毛是没有用处了的，很多狐族都喜欢留下族里亡灵生前的皮毛好好珍藏，就连自己的阿娘，都藏着自己外祖母一命呜呼后的白狐皮。

　　但是百落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狐狸皮。因此这一时半会儿突然见了这么多，不觉毛骨悚然起来。

　　这店铺老板是什么角色？竟然能收藏这么多各色各样的狐皮。还有妹妹有的那种珍贵的纯白无暇的狐皮……百落都看呆了。

　　“喔哟，阿懒，半月不见，别来无恙？喏，这就是我之前常常与你谈起的那只小狐狸，果然被你猜中了，是个会幻成人形的小妖精呢。”

　　“我才不是小妖精，我以后是狐仙……”百落缓过神来，嘀嘀咕咕走到成名边上，急着想看看所谓的高人是谁。没想到，正与小书生攀谈的，正是那个少年。

　　哎？难道说，这位高人这么年轻？真厉害！小狐狸顿生敬意。

　　“百落，这名字好生耳熟啊……”这位被唤作“阿懒”的银衫少年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似乎记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对着百落促狭一笑，

　　“啊，百落啊，你不是在信里面说，自己居住在庙堂之上吗？可我之前怎么听成名说过，你是住在他阿爹的坟边啊。”

　　百落闻言惊得跳将起来，

　　“你是什么人？我写给我们狐族长辈的信，你怎么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