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15、天劫

　　这样蹉蹉跎跎地过日子，又过了半月，百落觉得拘束极了。说好的天劫到底什么时候劈下来，完全没有任何迹象。百落简直怀疑这是个骗局。

　　虽说这些日子每日都能见到小书生，但是这药铺刚刚开张，事情很是繁杂。成名是忙得团团转，百落再不懂事，也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添乱，便也不会过多缠着他。

　　跟妹妹分开也有一月之久了，百落真是有点想念那个小闹人精。毕竟从出生以来，就这个妹妹跟他最为亲近，他俩还是第一次这么久分离。果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在阿懒那边怎么样了。百落这般想念着，常常坐在药铺的角落里发呆，偶尔长吁短叹。

　　成名在铺子里忙碌，来来回回的，却不忘瞥一眼这只小狐狸，把他的长吁短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倒是像能猜透百落的心思一般，推说有批药材挺贵重，希望百华能亲自送一趟。

　　百华倒也聪明，接到信，知道是推脱个借口让自己回来一趟，八成是成名心疼百落没人陪着玩儿，便应下了。没想到的是，阿懒也是个玩角色，在京城呆久了觉得无聊，居然也要跟百华一起到槐远村逛一逛。毕竟是长老，提出的要求自然是要应承的。于是，这狐长狐妹，便一起带了批听说很贵重的药材回了槐远村。

　　这边百落听说妹妹要回来了，心里面别提多兴奋了。虽说表面上还是一副嫌弃，但是明显心情好多了，在药铺踱着步晃悠着，时不时还哼上个小曲儿。见他有这样的变化，成名不动声色地笑了。

　　阿懒和百落刚到，天就不巧下起了大雨。这瓢泼大雨下的大家一点出去玩的心情都没有，成天赖在屋里。百落的阿娘反正是继续躲在翠林宅子里面捣鼓她的针线活儿，不过托了信儿过来，让百落当心点，因着这几日的雨下的有点古怪，怕是他的天劫要降下了。

　　因为这偏巧的雨，药铺里这几日也没有什么生意，大家百无聊赖的，也就随便下下棋，看看书，趁着性儿的时候还轮一桌麻将，却总是提不起什么劲儿。其中数阿懒最不痛快了，他本来千里迢迢从京城兴致勃勃地赶来，就是为了到这乡野间好好转悠的，结果被困在屋里，还不如他在京城的别致亭落。

　　天色暗沉得很了些，阿懒就懒懒地挽上了成名的臂膀，亲亲昵昵地耳语了几句，窃笑两声，成名闻之也是微微一笑，任由着阿懒把自己拽去了走廊尽头他的房间。

　　百落恰巧从厨房顺了几盘点心回来，撞见这一幕，脑海里闪过四个字“为老不尊”。百落放下了点心盒，假装镇定地坐了几分钟，实在内心煎熬的很，放心不下，就去摇在一旁半卧着看成名书房里的小说聚精会神不问世事的百华，

　　“嗳哟，你看成名大哥跟阿懒长老去哪里了？他们做什么？”

　　百华根本没心情理他，一心扑在小说里，随便糊弄他，“孤男孤男，能干什么？断袖龙阳，这些事情小说里可多了，可歌可泣啊。你又不是不懂，阿懒长老在凡间浸淫多年，成名大哥又一直呆在京城，他们关系那么好，干什么我怎么知道。话说你要不要看这种小说？你看，这小说里面这对才子，这感情绝对好，我看这佳人也是可怜，哪里有人理她，你看看是不是……”

　　半天没有响应，百华一抬头，百落已经不见了。

　　百华咕哝一句“没良心的”，直起身来，搜罗见桌上百落带来的点心，抓起一把就嚼吧起来，又沉浸到小说的世界里去了。

　　百落早就气急败坏地顺溜到阿懒房间附近了。瞅了一下四下无人，百落把耳朵贴近门缝，奈何什么响声都没有。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在房里，干什么能没有声音？难不成傻愣愣坐着互对望着不说话？百落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大着胆子戳破了一扇窗纸的一角，往里头觑了一眼。

　　这觑了一眼不要紧，百落可见得了不得了的事情，“啊啊啊啊啊啊”的叫嚷起来。

　　屋里头，阿懒正慵懒地俯卧在床上，衣衫已褪，光裸着背，乌黑的长发顺着肩头流泻，妩媚无比。而背对着自己的小书生，此刻正俯身在阿懒之上，隐约可以听见他俩笑语晏晏。床头有个银盆，盆里火舌温柔地吞吐，也不知道小书生在动作些什么，只见着有些银光闪烁，还有阿懒时不时“嗳哟”喊痛的呻*吟声……

　　天哪哪哪哪！这、这、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小书生啊！这是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简直瞎了他的狐狸眼！

　　阿懒既羞又愤，一时气血攻心，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也顾不上外头的雨，抱头就朝外面跑。

　　这边屋里的成名听见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朝着门外冲，刚刚出门，就看见天上一抹异色，一条狭长而锐利的闪电直直地往下划。

　　成名神色一凛，“不好！”

　　成名个头比百落高得多，腿也长得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很快就追上了百落，一把抓住他。百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是小书生，气糊涂了，一个打滚变成了只小狐狸，团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就朝成名怀里撞去。

　　成名顺势接住这个气鼓鼓的毛团，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天雷劈了下来。

　　“轰隆隆！”

　　一声惊雷，劈开了寂静而潮湿的夜色。

　　四下无声，弥漫了数日的迷蒙天幕在一瞬间全部消散。

　　夜空里澄澈的异常，无数的星光闪烁，空气里有清凉的风打着转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落悠悠然睁开了眼，觉得浑身清明无比，仿佛添了好几分灵气。

　　真是个好兆头，他喜滋滋地一抬头。

　　面前站着怒气冲冲的阿懒，怀里团着只小小的沉睡的银狐。

　　百落想到刚刚不小心看到的画面，羞得“一咕噜”爬了起来，又想起刚刚追出门外拉住自己的小书生，忍不住朝阿懒身后探头，

　　“成名大哥呢？”

　　“小狐狸，虽说应该是要恭喜你渡劫了，但是你这劫渡的真是好啊，直接害了别人。狐族自古以来渡劫也没有你这个渡法，你还真是开了先河啊。”阿懒言语间寒冰一样冷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百落从没有见过这样严肃的阿懒，这一恍惚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云舒长老的风骨，浑身一哆嗦，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光落在了阿懒怀里睡得正香的小银狐身上，突然一阵恐惧，话都说不完整了，

　　“这……这……这是……”

　　看百落吓坏了的哭丧样子，阿懒鼻子里恨恨地一哼，这边百华后知后觉刚刚赶到院落里，

　　“阿懒长老，发生什么了这是？”

　　阿懒脸铁青，“你家兄长自己渡个劫，把成名给搭进去了。”

　　百华看见阿懒怀里的小银狐，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不过百华虽说是个姑娘家，比起百落却镇定的多，缓了一下神，脑子已经可以跟上节拍了，知道自家理亏，恭恭敬敬请教，

　　“如今这样，可怎么办是好？”

　　阿懒忍不住白了百落一眼，这边与百华缓缓说，

　　“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成名与我交情不浅，这次有难，我自会帮他。这会儿化为狐形，说明天雷已灭了他这世的人身。也亏就他阿娘多托他一条命，不然以凡人之身，这直直一道雷下来，也均是元神俱散，没有留得住的道理。如今既已化为了狐形，如同婴儿一般，只能慢慢调养了。”

　　百落垂下了脑袋，懊丧的不得了。

　　“不过，阿懒长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成名大哥不是和你在里屋呆着嘛？怎么就突然跟我兄长在一块儿了？”百华还是有点不解。以阿懒长老的功力，若是与成名大哥同时冲出来，见了这一幕，随意施展点力气，绝对就可以把兄长掀翻到别的地方避开天劫了，怎么会让成名大哥落得如此境地。

　　“能怎么回事儿啊？我只是觉得这几天天气霉湿，怕染了什么寒疾，请成名帮我在颈背上的几个穴位针灸一下。成名的针灸功夫自小就是跟我学的，我不请他请谁？因我怕着凉，还特地在床前放了个火盆。真是的，不知道这只小狐狸叫嚷些什么鬼，成名倒惦记他惦记的紧，都不管我就跑出去了，害的我一个人摸索着把针拔了下来，才冲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阿懒长老说了一大段，累着了，停下来换了口气，然后继续数落。

　　“知道自己要历劫，没说多长几个心眼，少朝雨里面跑。看到雷下来了，顺势一躲或者随地打个滚给避开不就得了？你是有多蠢？这刚十六岁的天劫，统共只有一道雷，你都被劈成这样，我看你也是个没出息的。”

　　阿懒气不打一处来，很是想揍百落一顿。

　　百落情知理亏，这下害苦了小书生，心里无比难过，如果让他自己承受那道天雷变成一只小婴儿狐狸重新修炼，可能都没有现在这么难过，他瘪了瘪嘴问，

　　“那……成名大哥是要重新从狐慢慢修炼吗？”

　　阿懒已经不想理他了，鼻子朝天哼了一声。

　　百落鼓起勇气，“我要陪他。我去投胎做人，当个小书生陪成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