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13、往事

　　阿娘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都怪我啊，是我害死了他们，要不是当时我把冥草交给她相公，嘱托他每日熬些汤药给她服用，哪里会惹出这些事情来？可怜那相公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娶得是只银狐。我那苦命的姐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也一走了之了呢？依她的灵力，再不济也能撑个几十年，至少可以把名儿拉扯大啊。他们家家底也算殷实，也不用担心开支，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百华在一边也是唏嘘不已，“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阿娘，你也别太伤心了，事情过去也这么久了。至少成名大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还能与他见见面……”

　　阿娘哭累了，擦把眼泪，哀哀望着一双儿女，“名儿现在在哪里啊，我想见见他……”

　　百落一时还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他费解的得出结论，“所以，是不是说，成名大哥其实是一只银狐？……”

　　阿娘想了一想，“算是的。不过他阿娘传给他的灵力足以让他这一世都能以人形的身份生活，但等他这一世的命数尽时，就可以恢复银狐的形态，继续修炼。”

　　他的小书生竟然是只银狐，这个事实让百落受到了打击，不过想到银狐可以和自己一样活很久很久，不由得又为自己可以和小书生长相厮守这个可能性而欢欣鼓舞地振奋起来。

　　百华在一旁沉默了良久，提议，“这是件大事，就连我跟兄长都被震惊了，成名大哥一定会更加接受不了的。但是又不能对他一直隐瞒真相，成名大哥是聪明人，都能猜出我跟兄长是狐类，所以瞒是瞒不住的。我仔细想了想，不如我们寄信给云舒长老，向他说明情况，再让长老出面跟成名大哥解释。长老见多识广，一定能够很好地劝慰好成名大哥。等成名大哥情绪平复以后，再让他回来见您，亦或是我们去京城见他，都没问题了。”

　　阿娘深以为然，百落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立刻拟了一封信，让信鸽扑棱棱送去了。

　　没过几日，京城那边寄回了长老的回信，短小精悍，

　　“诸事已转达。成名过几日即归。无事，毋念。”

　　百落读完相当不屑。这个阿懒长老，平日里跟我们唠嗑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神神叨叨，现在跟阿娘通信，就表现的如此低调严谨惜字如金，真是心机颇重。不过百落觉得自己是心胸宽阔之人，既然小书生过几日就回来了，那跟那傻缺长老相计较，也就没啥必要了。

　　阿娘听说成名要回来了，这几日便带着百落百华去成家大宅帮忙收拾打点。成家大宅里面的老佣人们，大都还记得这个夫人的好友。多年未见的故人重逢又是如此时过境迁，大婶们在一起又哭了一场。百落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酸。

　　这日，成名终于回来了。百落忐忑不安地出门迎他，却见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如同往日般恬淡温和地带着笑意。

　　“成名大哥，那个……”百落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成名走过来揽了揽他的肩，“带我进去见见姨，我有十年没见过她了。”

　　百落“喏喏”答应着，一面悄悄往成名那边靠了更近一些。成名假装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名儿！”阿娘迎了上来，正好见到儿子跟名儿亲密的姿态。阿娘觉得他们兄弟情深，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马上就联想起了自己当年与名儿阿娘在一起时玩耍的甜蜜光景，心里面感动得不得了。然而想到名儿的阿娘现在已经仙逝，不能见到这一幕，真是又悲又喜，笑中含泪。

　　“姨，好久不见了，您身体还好吗？”成名很是关切。不一会儿，成名与百落阿娘就熟络地攀谈了起来，阿娘沉浸在愉快的对话氛围中，偶尔瞥一眼站在旁边的百落，都是满脸的“名儿这孩子真棒啊我家落儿怎么就哪哪儿都不如人家真是丢死我的脸了”的表情。

　　看这架势，小书生和阿娘还真的早就认识，百落开始纠结起来，按理说，小书生最后一次见阿娘是十年前，那时我不已经六岁了？可是我之前怎么就没见过小书生呢？

　　阿娘聊了半天，见天色将晚，便要回翠林宅子，说是跟闺女约了夜里聊聊私房话。不过阿娘执意要百落留下，多陪陪成名。百落知道阿娘是担心成名回来之后触景生情心情抑郁，便应了。

　　送走阿娘，屋里就剩下百落与成名两人。

　　百落憋不住心中的疑问，

　　“名哥，你还记得我阿娘，可为什么我不记得之前有见过你啊？”

　　成名认真地想了一下，“姨经常来我家看我和阿娘，所以我记得。至于你嘛……”

　　百落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仪表堂堂的小书生一边凑过身来一边打开衣领……

　　啊啊啊！这场景太暧昧了，百落羞得“刷”的一下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这片旖旎。

　　“呃，你就不看一眼？”是小书生明显憋着笑的声音。

　　看就看！小狐狸要恼羞成怒了，忿忿地抬起头来，

　　其实也没有特别让人眼红心跳嘛……就是小书生的脖颈的皮肤那么细腻光滑……

　　百落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成名见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你看见那几条抓痕了没？”

　　哎？抓痕？什么抓痕？百落揉了揉眼睛，凑上去，啊哟，真的！小书生的锁骨边上都各有几条细而深的抓痕，百落快要心疼死了。

　　“名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哪只小畜生抓的你？我给你报仇去！”

　　成名似乎就等着这句话，抖好衣服，玩笑着说，

　　“啊，如果要帮我报仇的话，你就自己打自己一拳好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百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急了。

　　成名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候我才四岁，而你出生才没几天。阿娘说要带着我去看姨养的小狐狸。那时候我当然不知道阿娘和姨都是狐，便开心地去看你。进屋我就看见一只小小软软的毛团子窝在一张小床上睡的正香。我觉得看起来怪可爱的，便把你抱了起来。”

　　见百落听得正出神，成名继续说道，

　　“那时候你的毛还没有长齐，红色棕色暖黄色一簇簇的抖抖的，你又贪睡，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我想逗你，就戳了戳你的鼻子，你被我闹醒了，很不开心。睁开眼看见的又是个陌生人，就叫嚷起来，两只小爪子拼命挠我。我以为你是吓着了，便抱你更紧，想安慰你，结果你不领情，在我脖子两侧死命一挠，就成这样了。没想到你刚出生没多久，小爪子倒是挺有劲的，这抓痕十多年了，都还没有褪去。”

　　百落听着这事儿，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不行，坚决不相信，打死不承认。

　　成名一眼看穿百落想撇清自己的小算盘，揶揄道，“你想啊，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后来我们没有见过面？就是因为你那股牛劲儿，把我娘和姨都吓坏了，以为我们天生八字不合，之后便不让我们再碰到。结果呢，没想到，我阿爹刚去世，我就在坟头捡到了你。所以嘛，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对不对？”

　　百落并不领情，梗着脖子，“哼，才不要信你讲的东西。”

　　成名料是因为说了他小时候的糗事，他又赌气了，便搁着他在那儿气着，自个儿端了杯茶坐边上看书去了。

　　这边百落见成名不搭理他了，自己觉得被晾着了又不开心，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陈莘比你小两岁呢，都娶亲了，你不要娶亲吗？”

　　成名“哦”了一声，合上书，促狭地看着还别扭地拗着气的小狐狸道，

　　“落兄这是希望我娶亲？我娶个美人儿回来，给你叫嫂子好不好？要不这样，我干脆娶了百华妹妹，我们亲上加亲，你可以叫我一声妹夫，如何？”

　　“你！……”百落被气得跳脚。小书生怎么可以娶亲？特别是自己妹妹，啊啊啊，要是百华嫁给了小书生，他要跟百华没完！

　　成名怡然自得地看着被“嗷嗷”气的不出声的百落，觉得很是有趣，

　　“我现在还不想娶亲，等以后再说吧。”

　　又逗我！百落觉得愤懑不平，咬牙切齿地口不择言，

　　“你肯定是跟陈莘一样一样的，都是负心汉！”

　　成名笑弯了腰，

　　“落兄，你可别乱给我们安罪名。另外，陈兄待百华妹妹的那事，我也是对不住你，不过这件事情也是有隐情的。”

　　百落用鼻子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表示自己宽大为怀勉强可以听听这所谓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