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12、归家

　　这一片混乱中，百落觉得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便与成名打声招呼，想带着百华先行一步回去。成名觉得这样也妥当，便同意了。陈莘过几日于军队一同出拔，成名送走他后便回去，到那时再与百落、百华见面。

　　回去的马车上，百落一直见百华情绪那么低落，很是心疼，便劝道，“你也别那么伤心，陈莘那个兔崽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这次吃个苦头也好，以后长长见识。反正狐生那么长，你又那么漂亮，不怕找不到别人，别难过啦……”

　　百华抽了一下鼻子，闷闷道，“其实我也理解他，他家在京城做生意，大将军府一直帮扶着，这次他中了状元，总不能就忘恩负义，退了婚约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给大将军难堪。而且皇上赐婚既是皇恩浩荡，也是一纸胁迫，哪里能轻易违抗。即使没有这些，陈莘大哥心中是一直有建功立业的抱负，这次被封为将军征战边疆，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我一个女子拖累他实现伟业，多说不过去。”

　　百落被百华这些条理清晰的道理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觉暗自佩服妹妹思量的实在是细腻周到，忍不住问，“既然明白这些道理，那你为何还表现的如此失魂落魄？”

　　百华长叹一声，“道理我都懂，但是哪里那么容易就能释怀。我平日里再怎么高谈阔论聊今说古，也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平日里只懂得对旁人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哪里料得到世事艰辛，自己身处其中，就不可永为旁观者。我这番与陈莘大哥结缘，自是希望能得一人心白头共偕老，既是得了诺言，便期待对方可以兑现。如今世事难料，即使并非故意为之，失望总是难免的。虽说是自己不该轻信，心中却无法不怨轻许诺言的人。”

　　百落想了许久，其实是不大明白妹妹的心思的，却碍不过面子，装作懂了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打岔，“百华，你说的我懂极了，只是咱们狐族寿命不短，貌似也不太能够与人类轻易白头……”

　　百华懒得理他。

　　为了照顾心情不好的百华的心情，百落带着百华回了翠林间的宅子。然而刚到宅子附近，就觉得不对劲。这房子里怎么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贼！”百落咬牙切齿迸发出的叫声响彻天空，惊飞了翠林里一片飞禽。

　　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地飘出门外。

　　“阿娘！”还没等百落反应过来，百华已经飞身扑到了这身影的怀中。

　　“啊哟，这不是我的乖囡囡嘛，想死娘了，让娘看看，啊哟，出落的越发美丽了，娘真是开心啊！你哥呢？啊，在那里啊，我看见了，唉，长得真是跟他爹一样，没长进啊，还是我的姑娘漂亮……”这种话百落听起来真是熟悉，仔细一想，平日里百华就是这样奚落自己的。唉，果然妹妹是娘亲生的，自己一定是捡来的。

　　不过，这么多年，阿娘回来了？那阿爹呢？

　　还没等百落开口问，阿娘已经自顾自念叨起来了，“你阿爹啊，留在族里做事儿，光跑腿儿。我看哪，要再过上个一两千年，你阿爹才有可能成为红狐一族的长老，不知道乐呵乐呵地那么勤快干嘛……”

　　“阿娘，你和阿爹这几年在外面做什么了？”百华很是好奇。

　　“恩，最近几年狐族好多长老修成正果飞天成仙，一时缺人手，我跟你阿爹在族里帮忙打理。小一辈的狐族们都散落在外面，族里我们算是比较年轻的，便是常常托我们东南西北的跑，有时候也与其他狐族沟通。虽说是累了些，好处倒也有，不但可以四处搜罗好药材，也能涨涨见识。要不是这次去雪山，我还真不知道以美貌闻名却极其稀罕的雪狐一族到现在还有后人啊。”阿娘啧啧嘴，回忆无穷的样子，一边牵起了宝贝闺女的手，

　　“不过，要是我说，那雪狐再怎么美，也比不过我家囡囡。囡囡啊，我这次出去也见着了些好孩子，你也不小了，要不要见见……”果然狐族爹娘都是一个品性，爱操心儿女亲事，百落幸灾乐祸，然而见着百华被触及了伤心事，还是心一软出语相助，

　　“阿娘，别念叨了，百华才刚被一个人类兔崽子伤透了心……”

　　阿娘惆怅了一阵，“啊，人类男子啊，大部分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过我倒是有见过有情有义的……”

　　百落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八成又是哪只银狐遇到医者了罢？”

　　阿娘一惊，“你从哪里听说的故事？”

　　百落老老实实交待，“上半月在京城一个药材铺子听银狐长老阿懒说的……”

　　阿娘“啊呀”感慨道，“那是银狐最德高望重的云舒长老，估摸着这么多年化名化累了，现在竟对你们这些小辈说自己叫做阿懒，这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他就是云舒长老？啊啊啊！”百落眼都直了，“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回头我一定要好好跟他拜师学艺！”

　　连百华都震惊了，“云舒长老？不是狐族最为传奇的人物嘛？修为极高，却一直不愿意飞天成仙，行走于世间，上与天界神仙私交甚笃，下与地府阎王把酒言欢，神出鬼没，无影无踪，真让人向往。难怪阿懒长老那么厉害，原来竟是云舒长老。”

　　阿娘对阿懒长老赞不绝口，“当年我和你们阿爹到京城拜见云舒长老，托他有空理会你们，之后我们隔段时间也去给长老送些珍贵的药材，以示回报，也是希望在往来信件中，你们能得到他的教诲。没想到，冥冥之中你们竟能有机缘当面见到他，真是缘分啊！”

　　百落想起总让自己生起醋意的阿懒长老，便酸溜溜的，“我可没有得到什么教诲，倒是百华，跟他相谈甚欢，都快成忘年交了。”

　　阿娘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我家姑娘是最棒的，我家儿子果然跟他老子一样没出息”的表情。

　　百华却想到了什么，“阿娘，阿懒……哦不……云舒长老说他不记得是谁告诉他这个故事的了，想来时隔已久，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什么时隔已久？这事儿还是我亲口告诉云舒长老的，”阿娘显然对于云舒长老忘记自己这件事感到无比心痛，“贵人多忘事啊贵人多忘事，那个故事里面的白狐可就是阿娘我啊，居然被忘记了……”

　　“阿娘，您认识那银狐？”百华震惊了。百落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阿娘还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里面的一个炮灰。

　　“那是当然，那银狐与我从小玩到大，也是个清秀的佳人，只是自小遇上了那附近槐远村的一户医家的幼子，之后便心心念念，竟成了一桩姻缘，还生养了个孩子。我走那会儿，那娃娃刚十岁。跟她道别时，我知道她身子弱，常常要补着，还特地上山割了刚新长出的那茬冥草赠给她。啧啧啧，这姻缘真的是难料啊……”阿娘怀念起往事来絮絮叨叨的。

　　百落听着听着，慢慢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

　　“阿娘，那个医家，姓什么？”

　　阿娘想了一刻，“姓成，她相公给娃娃取了个名字叫做成名，我们私下都唤他名儿。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他娘还带着他来我们家看过你一次……”

　　百落听到“成名”两个字，脑子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恍恍惚惚什么都不知道了。阿娘后面说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这边百华也呆住了，“阿娘，这个成名，我们好像认识，我们去京城，就是他带着我们去的……”

　　“哦？是吗？看来我跟你阿爹不在的时候，你俩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嘛，不过想想也是，他阿娘与我交情那么深，来照顾照顾你们也是情理之中……”阿娘继续自说自话。

　　百华犹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说实话，“阿娘，我要告诉你件事儿，你先别激动啊。”

　　阿娘停止念念叨叨，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百华显然是进行了一番内心的挣扎，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个，成名的阿爹十年前误食冥草去世了，之后他阿娘没撑住几个月，也去了，所以成名一直住在京城，这次我们也是偶然与他结缘，他邀了我们去京城，然后见了云舒长老……”

　　阿娘脸上的表情随着百华的讲述变得无比惊恐，一时不太能接受，见百华严肃的神情，料得她不会骗自己，于是慢慢张大了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十秒钟后，两眼一翻白，“砰”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百落瞬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与百华一起扑上前去，

　　“阿娘！”“阿娘！”“阿娘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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