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狐狸眠冢上》斯人笑

11、状元

　　这次成名与陈莘回京城，除了采办点草药，筹办些重振成家家业的事情，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陈莘打算参加武科举的京考。

　　本来武科举是要和文科举一样秋后举行的，然而朝廷边境战事吃紧，急需选拔优秀武官，武科举便提前了。所以陪了百华逛了一圈儿京城之后，陈莘就要好好准备京考了。

　　百落取笑妹妹，“他说要退了亲，现在却也不陪着你，你当真放心他不去约会其他妹妹？”

　　百华神态自若，“昨日，陈莘大哥去了大将军府上拜见大将军，在后花园里倒是与他小纯表妹碰见了面。”

　　百落叹道，“你果然是以狐形悄悄儿跟去了。见了这场景伤心了罢。”

　　百华鄙视了兄长一眼，“伤甚么心，我听见陈莘大哥对小纯表妹说了，他俩只是指腹为婚，平日也没有什么往来，除兄妹之情谊外并无其他感情，等京考之后，他自会与大将军说，解除婚约，好各寻真爱。我见那表妹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低头走了，想来也是个逆来受顺的人。”

　　百落哑口无言，权当陈莘还是有颗良心的人。然而夜长梦多，这婚约一天不解除，百落就要为妹妹多担一天心。

　　而成名这边呢，先前答应了阿懒要常来坐坐，自然是要遵守诺言的。不过百落抵触着不愿去，成名想想，觉得上次的场景确实有些尴尬，便带上了百华一道。有百华在场的地方，一定是能让百落活跃起来的。虽然成名承认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负面性质的活跃，但也总比蔫蔫儿的状态好些吧。

　　百华果然不负众望，迅速与阿懒长老成为忘年交，两人谈天说地甚是合拍，百落和成名都被晾在了一边。一时不太适应百华不与自己吵闹的百落怨念地看着成名，幽幽地说，“依我看，他俩都是喜新厌旧的人……”

　　成名看着百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沉痛表情，假装严肃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憋不住偷偷笑了。

　　这边两个在惺惺相惜，那边不知为何讲起了感情的话题，

　　“你跟一个人类好上了？”阿懒眯起了眼，声音突然怪异起来。

　　百华一时分不清阿懒的态度，迟疑了一会儿。阿懒顿了几秒钟，暧昧地笑了，

　　“别紧张呀，我可没有什么态度。想我当年心性还稚嫩的那会儿，也曾迷恋过人世间的一些美人儿，”阿懒拖长了声音，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呢，我活了这么些年，见得事情也有一些，狐族和人类之间的感情，鲜有善终的，不过最近这些年头，出的一件事情，倒是还算天作佳偶，有没有兴趣听？”

　　这边百落百华已经眼睛亮晶晶地坐等故事了，阿懒这一句钓的就是他们的胃口。成名也有点兴趣，便也坐正了身子，含笑看着阿懒。

　　“啊呀，我还真忘记了谁告诉我这件事儿的了。那故事的主角还算是我们银狐一族的后支呢。”

　　那是一个雨天，一只小银狐出去玩，半路被淋得湿哒哒的，受了凉，身体弱，直接发烧昏倒在路边了。恰巧一个医者带着年幼的儿子路过此处，幼儿见着这团银白色的小狐狸，便央着阿爹带回去医好了。

　　这只小银狐醒了之后，很是感激幼儿的救遇之恩。她便约了阿兄阿姊，扮作一家人将家安在医者家附近。小银狐扮作与幼儿一般大的小女孩模样，常常陪伴幼儿玩耍，与其青梅竹马地长大。本就有缘，又日久生情，情愫缠绵，医者的幼儿渐渐长至二十岁上，便于银狐阿兄阿姊处提了亲。

　　银狐执意要嫁，阿兄阿姊只得答应。之后阿兄阿姊搬离了那里，便托了与银狐关系甚好的小白狐帮忙陪在银狐身边，代为照看。白狐自然是允了。这银狐嫁与了医家，竟日以人形的面貌，消耗了大量灵力，身体自然是虚弱的。

　　然而这银狐情根深种，不满于现状，竟痴痴傻傻还想为医家诞下子嗣。她情知狐族的狐性极强，即使历尽千辛万苦能怀着，生出来的也会是一只银狐，断是不可能为人类，却要拼尽全力逆天而行。

　　不过也可能是上天眷顾，就在那时，白狐在这边上竟发现了十年才生长一茬的冥草。就这样，白狐帮银狐将冥草晒干精心存起，每日借着找白狐话家常的机会，将熬制好的冥草带与银狐服用。银狐灵力大大增强，竟顺利为医家添下了一子。

　　那日负责接生的白狐，却眼睁睁看着在产后本已极其虚弱的银狐拼尽全力将自身灵力差不多尽数传与了小银狐，这刚出生连眼睛还未睁开的小银狐受了母亲如此强大的灵力，化为了普通形态的人类婴儿。这灵力封存了小银狐的狐性，这一生，除非到了将死关头，这只小银狐都将是人形的形态。也就是说，小银狐多了一条命。人形的状态可以替其一死，而后，银狐可以转为狐形重生。而狐形以后是福是祸，就靠他自身造化了。

　　银狐拼尽全力为幼儿多造出的一条命，乃是作为娘亲寄寓其的最炽烈的爱意。然而事事都有代价，银狐自此一病不起，落下了深深的病根。幸运的是，她托付余生的相公是真心实意的一个人儿，见娘子为诞下自家子嗣受了如此之大的苦楚还落下了病根，极其愧疚与不安，于是全心全意、不离不弃地在身边照顾。医家医术高明，照顾银狐的身体无大碍。

　　白狐看这厢夫妻情深意厚，便放了心离去，自个儿也嫁了个夫婿。过几年也诞下了小狐，时不时带来与银狐和幼儿相见，过得也很是幸福。

　　“所以，这对应该是狐族与人类相恋中结局最为圆满的了。银狐情深不假，但若那医者也是一般男人喜新厌旧之流，在银狐诞下子嗣后不闻不问另觅他欢，银狐也只能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了。而且，这银狐能得医者之垂怜，怕也是因为一直被当做温婉娇弱的人类女子。若是医者发现银狐是在传言中一直狡诈阴险的狐族女子，当也是要早早抛妻弃子的罢。”阿懒最后总结。

　　听完故事，这边成名、百落已是一片唏嘘。百华抿紧了唇仔细思考了好一阵，然后对他们低声嘱托，“成名大哥，百落兄长，我们还是暂且瞒住陈莘大哥，好吗？”

　　成名欣然点头允诺，百落闻言却相当不屑，“呔，你以为瞒得住嘛。”

　　百华翻了个白眼，“我至少没有你那么蠢，碰上雄黄酒还喝的那么开怀……”

　　被勾起狐生丢脸事儿的百落立刻垂头丧气丢盔弃甲。

　　突然听见身后的门帘响动，一桌人引颈回望，万万没料是陈莘进来了。

　　阿懒大为惊奇，

　　“陈兄，我这药材铺子开在这儿这些年了，一直都是名兄常与我切磋些技艺，你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儿怎么有了兴致，想起与我这边转悠了？”

　　陈莘噙着笑答道，“我本不是文人也没什么雅趣，以往每每来这里，你们总是讨论些文气儿的事情。我呢，听着觉着无趣，也搭不上话儿，自是不愿来了。只是今日答应百华姑娘，带她去吃那家酱鸭的，听闻姑娘在此，才来的。”

　　阿懒也笑了，“原是如此，吓我一跳，以为你京考当前回心转意改要从文了。这样就好，那百落姑娘跟陈兄去吃罢，我也不误你们好事儿了。”

　　陈莘与百华起身告辞，这厢阿懒成名与百落窃窃议论开来。

　　成名是深信陈莘会好好待百华姑娘，百落心里面是一万个不相信陈莘。而阿懒呢，看陈莘与百落这景象，郎才女貌的，倒也是琴瑟和鸣，然而见得多了，也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狐族与人类的恋情，哪里会容易呢。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情有多伟大，总会低估未来遇到的困难，总是以为自己会无往不胜。实际上呢，狐族天生爱依恋上别人，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而人类这种生物，过于自私，总在到了要付出要牺牲的关卡，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野心有多大。要与狐相恋，注定就要放弃太多俗世凡物。大多数恋情，也就是这个时候崩塌的吧。一方要的，另一方给不了，最终只能是分道扬镳。”

　　这一番话一说出，三人对望许久，寂静无言。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是那么猝不及防。总之，还真是让阿懒给说对了。事后百落只能感慨，到底阿懒长老见得多了，经验是丰富。

　　过了数日，武科举放榜了，陈莘赫然在武状元一列上。

　　之后数日，陈家大宅门庭若市。京城官家派出的提亲使者争相上门拜访，无不想让陈莘做自家主人千金的相公。

　　这时，大将军府放出话来，说是自家已早早定下陈状元这门亲事了。

　　然而，这边陈状元可没有松口承认这门亲事，所以谁都不信。

　　大将军也是郁闷了，进宫见了皇上，请皇上做主赐婚。

　　皇上爱才心切，想着既是指腹为婚，也乐得促成这桩美事。

　　于是一纸皇书，天恩浩荡，赐纯元公主封号于大将军之女小纯，并赐婚其与新晋武状元陈莘，愿郎才女貌永结百年之好。一并封陈莘为驸马将军，过几日就率兵出发去边境前线，望立战功。

　　这厢被一个又一个消息炸的迷迷糊糊的百落，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兔崽子状元，果然是要对妹妹始乱终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