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夜谭》四酷全姝

7、雪莲

　　雪莲
　　文：晓晓
　　她是一株生在雪山之巅的白莲，千万年来都始终这么静默的伫立在这风霜之中。这里是凡人所难以到达的地方，即使是飞鸟也罕有掠过。所以她只是这般独立的存在，时间于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她也许也会继续这么伫立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然而这时间并没有谁会永远孤独的存在。有一天，她的身边出现了一只幼弱的银狐。这只银狐好小好小，小的让她回忆起还是种子的自己，那么的脆弱，那么的纤细，那么的渺小。好在她只是一个种子，只要有土壤，有阳光雨露，她就能顽强的成长，在这个没有天敌的世界里，她自然也就这么的茁壮了。
　　只是这只银狐，却没有她的幸运，它本身就是个孩子，还受了伤，能够来到她的身边，似乎耗尽了这个孩子全部的生命力。它那么软趴趴的伏在了她的脚下，呼吸微弱的好像随时都能停止。
　　她是莲花，生来就带着一丝佛性。她的心自来也是柔软的，所以，她看着这样的一个孩子，免不了生出些怜惜来，于是她将自己凝结出的一滴花露点在了小狐狸的身上，然后，这个小狐狸的伤口，就一点点愈合，它的小身子，也一点一滴的被她的花露改造，悄悄的就强壮了起来。
　　小家伙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它只是生于凡俗的野狐狸，并没有什么仙谷，所以即使是微小的一滴花露，也足够这孩子吸收这么久的时间了。有了这花露的帮助，这孩子不但伤势全好，身条也抽长了不少，那黑洞洞的圆溜溜的眼珠里，也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她伸出自己细长的叶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这个孩子那毛绒绒的脑袋，那孩子似乎很高兴，先是响亮的叫了两声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微微的合上了眼睑，似乎要这么睡过去了。虽然它全身都是毛绒绒的，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它会冷，所以伸出了更多的叶片，将它好好的包裹在自己的怀里，这孩子身体的温度，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温暖，她从没有过的感受，竟让她有些欢喜。
　　小银狐就这么住了下来。住在了有她在的雪山之巅。它每天会花一点时间去找一些猎物，吃饱之后，会把一些骨肉的残块堆在她的周围，供她吸收，这是一种和土壤不同味道的养料，带着一种腐朽的味道，但吃起来的感觉不坏。尤其，这东西是小家伙带给她的。她对小家伙自然也不会吝啬，所以在每天清晨，她都会为它凝结一个小小的花露，供他吃食。
　　慢慢的，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她开始有了人形。但她维持人形的时间并不久，只是在晨起的一个时辰，才能幻化出形态。她用冰雪凝结成的镜子看过自己的样子，一身翠色的长裙一头银亮的长发，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脸。每到这个时候，银狐总会扒着她的肩膀，将细长的脑袋凑到她的脸前轻轻的舔着，温柔又亲昵。而她会用她的手指一点点的梳理着它柔滑的毛发，一遍遍不厌其烦。
　　山顶上的生活安宁而平静。他们都是出生在这里的。哪怕是没有什么交流，但也从来不觉得闷。她以为他们会这样平平淡淡的天荒地老，可是，事情却并不会如她想的那样发展。那一天，她的小狐狸下山了。
　　之前，它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去觅食。但是，那一天，它没有回来，她一直在山顶上等着它，而他一直到七天之后的早上，才重新回来。她有点生气，所以不再理它，之后的那几天，她没有再幻化成人形，她将自己的额花苞紧紧的收在了叶子中，将自己包裹的没有一丝缝隙。
　　它，着急了。每一天都用自己的脑袋蹭着她，一遍遍的添着她的叶子，讨好的呼唤着，她总是无动于衷。它把最好的猎物放在她身边，自己不吃一口，它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亮晶晶的石头给她，只为了讨好她。
　　看着它眼中慢慢的积蓄的黯淡，她终于还是心软了，于是重新打开了叶片露出了自己，然后，把它抱入了怀中。它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它不依不饶的喊着，让她不要再这样对待它，它以后，不会再那样不告而别了。
　　从那以后，她就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些什么。她不再叫它小狐狸，而是正正式式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银霜。然后，她告诉它，以后它可以叫她雪蓉。
　　银霜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它很喜欢听她喊这个名字。所以，后来每次猎食回来，它都会站的远远的，在她看的到的地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只要她说一句，银霜，过来。它就会兴冲冲的跑过来，摇晃着粗大的尾巴，眯着眼睛说：蓉儿我回来了。
　　是的，它叫她蓉儿。这样亲密的昵称，她很喜欢，所以她才会纵容的和它玩这样唤来唤去的游戏。这是他们每天最愉快的时间。
　　修炼这件事，兽妖总是比她们这些植物要快的多。这孩子需要花露的量也越来越多，到它长到三米长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天天给它足够的花露了。否则会削减她的修为，让她虚弱。本来她是愿意为它付出的。可是它再也不肯食用了。因为它不想伤害她。
　　然后，她们第一经历了长时间的分别。它要去寻找修炼的资源，必须出远门。她知道她绑不住它，所以，只是嘱咐它路上小心，不要随意杀生，并给了它十几颗她的花果，那是疗伤的圣品，有着这些她也能安心些。
　　它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的时候，成长了不少。它说它遇到了一个大妖，是夜狐一族的，它被收做了弟子，可能很少有机会会回来。但只要学艺归来，它一定不再离开她身边。它说，他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他就会有了人身了。那时候，它就可以抚摸她，拥抱她了，就像她一直对待它那样。
　　这次，它在她身边呆足了一个月，才离开。她又剩下自己一个了。
　　明明在并不算久的从前，她也是一个，那时候，她并不怎么孤单。可是现在她居然就有些寂寞了。好在她知道，它一定会回来，所以，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有个什么可以等待的人，其实是开心的。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走过，在银霜离开的第三百个年头，她等来了一个人类。
　　这是一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的男人。他没有受伤，身上干干净净的，可是那股凶煞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呕。她有些畏惧，可是她并不能移动，只是畏缩的拿着自己的叶片包裹着自己意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她用自己的灵力为自己加固了一层层的壁障，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
　　可是，显然这些壁障并没有用。他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一伸手，那浓重的凶煞之气，就将她的防御冲的支离破碎的。他毫不怜惜的将她从土地里拔了出来，让她整个身躯连同根茎一起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很不温柔，所以，她的根须被扯断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让她颤抖了起来。此时此刻，她有些绝望，她是那么的无力，任人宰割，她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条生命，可是，这个人，在这里，轻易的就毁了她。她感觉到呼吸有些艰难，自己的意识，竟是要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她好想好想银霜，如果银霜在的话，是不是自己就不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啸，是银霜！她努力的看向声源之处。
　　果然是她的小银狐。银霜已经长得太大了，高壮的像一座小山，它双目充血的等着这个人类，银亮的毛发的都炸了起来，她第一次见它这么凶悍的模样。可是却意外的感到温暖和安全。
　　它是那么的强大，这个人类在它的面前，没有一点的抵抗力，战争在开始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她从那个死去的人类的手中，轻飘飘的落了地。
　　她看见银霜也落在了地上，银光一闪，便化作了人形。白衣银发。它按着约定回来了，只是……她似乎是要失约了，因为她再也不能陪着他了。
　　她又一次看见了它的眼泪。它是那么珍惜的把她捧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给她的身躯输送着它的灵力，可是，她已经没办法吸收了，整个身躯像是筛子一样将那些灵力排了出去。他似乎更难过了。想要将她重新栽种起来，但是她知道，她这一生，只开一次花，常开不败，只要离开她赖以生存的土壤，她就会死，没有任何方法能救活她，而在她死后，另一株白莲会在这里重生。但那已经不是她了……
　　她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灵力，将自己变化成了人类的模样，然后用自己的手臂环住了这个悲伤的孩子。它似乎楞了一下，然后就回拥了她，紧紧的不留一点缝隙。他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身体里，将她的身子灼的火烫。
　　银霜，我走了。谢谢你能出现在我贫瘠的生命之中，让我知道什么是温暖，什么是欢喜，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爱。
　　她轻轻的在银霜的唇角印下了一个吻，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她撑不过灵力的溃散终于化作光点消失了，只给银霜留下一株晶莹的恍若冰雕的没有生气的白莲。
　　从此以后，这雪山之巅，再次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