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夜谭》四酷全姝

6、一世离殇

　　一世离殇
　　文：晚枫
　　夜离裳有一个梦想，希望在一片山花浪漫处，遇到心中最完美的另一半。
　　她这么希望着，这么祈祷着，于是在一个晴日，那一片繁花山坡遇到了他。
　　那天山风徐徐的吹着，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随风而舞。他穿着幽蓝衣衫躺在繁花深处，夜离裳骑着马远远便看见了花丛中，高高翘起的那只脚，有些好奇驱马过去。
　　这男子听得马声亦睁开了眼，手当枕头侧头看着离裳。他有一双惹人喜爱的桃花眼，墨发四散而开与周边的山花缠绕的难分难舍。天很晴，漫山蝶舞，他躺在那儿，眉心处一只粉黄色的蝴蝶停住，离裳笑了，浅棕色的眼眸中，男子亦跟着笑了。
　　他说他叫侯末远，不久之前来到这附近生活，他说他在等一个人，不过现在不用等了。
　　你是否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仅看一眼便是永远。也许你不信，但夜离裳信了。
　　从此以后，他们时常见面。或是在热闹的集市，或是在这片繁花的山坡，很多地方亦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侯末远温柔，为人亲和，面对离裳时总是极尽的纵容，一次夜离裳躺在他肩窝看着末远好看的桃花眼，忍不住问他：“你这般纵容我，就不怕我被你宠坏了，变成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么？”
　　他笑了笑，眼中蕴着如蜜一般的温柔。倾身过来在她嘴角轻轻一啄：”大概···是习惯了。“
　　南朝十二年，魔教已不如前几年那般猖獗，作为当家人的冷玉，更是几年都未曾在江湖上出现过，于是江湖盛传她失踪了。教内事务均由二当家积羽如非打理着。
　　如此一来时间久了，正道门派开始跃跃欲试，想借此机会将魔教铲除。百战门和昆山涧的联姻便是除魔卫道第一步，夜离裳万万没有想到这第一步便踩在了自己的身上。
　　“义父，你明明知道我和末远情投意合，为何还要将我嫁给别人呢？”夜离裳跪在地上，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慈眉善目的夜昊天坐在太师椅上，一派的仙风道骨。他眼睛微眯看着面前的义女，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离裳，末远的事你的确跟我提过，但是你们都认识一年了。他可曾主动向你提过来见我，或者向你许诺过要娶你过门呢？”
　　“他······”夜离裳想反驳，但一开口却哑住了。这一年来，两人的感情虽日渐深沉，但侯末远确实从没有提过要见她义父，也从没许诺过何时会娶她。甚至连他家里情况，祖籍何处她都是不知道的。
　　”义父，不管如何。我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侯末远，不管他如何对我，我亦无怨无悔，还请义父成全。“夜离裳话里透着坚决，恭敬的向夜昊天行了一礼。
　　夜昊天在上方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将她扶起：“唉···离裳可还记得，当年我在甘湖将你带回来时，跟你说过的话。我说，你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好在还活着，既然活着便要继续走下去。万事万物总是得失相兼的，你生逢乱世却想要平静安乐，自然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义父，你要我怎么做？”
　　“杀了魔教二当家——积羽如非，只要你杀了他，我便允许你跟侯末远在一起。”夜昊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义女，深渊一般的眼眸中闪过嗜血的颜色。
　　“好。”室内，夜离裳脸上廓然开朗，一口答应了。且不管这积羽如非是否大奸大恶之徒，反正只要挡在她与末远面前的人，都该死。只要他死了，他们便有希望了，她这么想着这么计划着，忽然咧开嘴唇残忍的笑了。
　　那日，正派即将讨伐魔教。两人在初时相见的山坡见了面，此时花期已过，漫山的野菊花泛着枯败的黄色。他们坐在山坡的尽头，那里是一片危险的悬崖，前无去路后无来者。
　　侯末远自见面起便一直看着夜离裳，他眼神温柔还不时的摸着她的头，看着离裳撅着嘴巴有些不爽的样子，他笑出声来：“怎么，都一年了，还不习惯我摸你的头？”

　　“当然了。”夜离裳抬起手也在他头上胡乱摸了摸：“你试试，喜欢吗？”
　　他点点头，一双桃花眼新月如钩：“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侯末远宽大的手掌放她手上，两人十指相扣：“离裳，如果我要你现在跟我走，你可愿意？”
　　“去哪里？”叶离裳空着的手绞着他的头发，玩心大起。
　　“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怎么样。”
　　“我们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走？”她抬头看着侯末远，避过他眼里隐隐的期待。夜昊天对自己有恩，眼下只要把魔教二当家杀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那···如果我让你离开叶昊天，不要帮他灭魔教呢？”侯末远温润的眼眸中把离裳装的满满的。
　　离裳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因为，这是我们在一起的唯一方法：”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灭魔教，难不成你是魔教的人？”离裳笑着问他，心脏却起伏的很重，她甚至有些害怕呼吸。
　　这时，漫山的荒草舞动，侯末远起身去了不远的悬崖处，摘了这山野之中最后一朵盛开的花儿，轻轻挽在了离裳的耳廓，笑颜温暖："我不是。"
　　接近日落，夜离裳要走了，她有些不舍拉着侯末远长长的衣袖，有些委屈的说："我明日便要去剿灭魔教了，这次行程生死难料，你怎么都不说些担心我的话呢？"
　　修长纤细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头，这次离裳面上并没有不耐烦，侯末远满意的笑了："那······你想我说什么？你说一句，我便跟着说一句。"
　　"哎···是我错了，我怎么会指望你说些体恤人的话，算了，真说了我还不习惯呢。"她扑哧一笑，想想刚刚自己的行为，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般，亏自己还号称是什么江湖女侠呢。
　　分别之时两人都舍不得，磨蹭着到了日落西山。侯末远站在一片枯败的黄色中，远远目送着夜离裳策马走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同样的山坡，同样的两人，离别已经开始了。
　　她走了，他还在跟她挥着手。
　　离裳，你不希望的，我都不会做，但···该守住的我必须守住，只要我还活着，便会一直陪着你，等你认出我，等你回来。
　　这一仗，很是惨烈。魔教正派均是损失惨重，大当家冷玉武功深不可测，比起二当家来只高不低，但现在魔教缺了她，这难啃的馒头亦变的好啃了些。江湖相传二当家积羽如非是冷玉在年幼时于街边捡起的乞儿，从小到大便一路辅佐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一日，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冷岩山上雾气连连。正派魔教各站一边，他们中间站着两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积羽如非，一个是一身劲装打扮的夜离裳。雨太大山中雾又重，离裳站了一会儿失了耐性，向他攻来。剑尖划破雨帘，剑气向前方扩散，他一路应付着并未真正出过手。
　　夜离裳十九岁时于甘湖被夜昊天救起，虽然失忆过，不过练武速度却恐怖的惊人，以至于虽只练了三年，但竟比那些修炼三十年的武林人士还要高出一些。于这个魔教二当家相比，亦差的不多。
　　"你为何不出手？"一路打来，这织积羽如非只防不攻，离裳觉得奇怪便喊了出来。
　　他并没回答，大雨掩盖了她的话。
　　夜离裳还在不停的出剑，剑身在雨中弹出了朵朵晶白的剑花，他武功绝对在她之上的，为何不出手，一直不出手呢？她疑惑着，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对手。然而面具还在，她只能依稀看到对方清亮的眼珠。
　　夜离裳跟他打了数千个回合，渐渐失了耐心。她不再纠结他的用意，开始认真思索对方的弱点，准备将其一击封喉。
　　这时，积羽如风突然一个闪身到了夜离裳身前，持剑的右手往前潇洒一挥，剑气如同一条透明的游龙，直接伤到了夜昊天的胸口。
　　他看到夜昊天在大雨中喷薄鲜血摔倒在地，面具之下紧绷的五官才松开来。然而再低头时，左心处冰冷的剑尖已经冒出了头，红色的血液晕染了衣服。
　　积羽如非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剑尖立刻从身体退出，但血还在不停的流着。他抬起左手在伤口处抹了一下，似有些不信。但摊开手时，温热的鲜血在手心呈现着，刺得眼睛难受，痛的心跳也越来越慢了，生气在渐渐流逝着——看来是活不成了。
　　被血染红的部分衣衫被雨水淋过，积羽如非一身红色。忍着剧痛运起轻功离开，但没走多远口中鲜血喷溅，终是摔在了地上。
　　雨打在脸上有些麻木，他睁开眼看，原来是有人将面具拿开了。接着山林之间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惊走了磅礴的雨势，吓退了厚重的浓雾。
　　天晴了，冷玉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看着他的血染上了自己的衣裳，心如刀割。
　　"如非，你为何要如此······"她想起来了，从夜昊天偷袭她被如非打伤，从她的剑末进他身体之后她便想起来了。她是冷玉，也是夜离裳。她练功出了问题，还失了忆。她被夜昊天救起，他指使她杀了如非。
　　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手，颤巍巍的摸着她的头，他唇边淌血面色如纸依然笑着："不要自责，这次是我大意了。你看···现在是不是习惯着被我摸头了。"积羽如非说这话时，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些血沫："以前的你那般冰冷，我虽比你大些，但你从不依赖我。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想摸着你的头跟你说，你是女孩子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不要总是自己扛着，也不要总是皱眉头，你——还有我。"他一直说着，不停的说，即使是咳着血也在说，生怕一停下来，他就得走了。
　　"答应我···好好活着。"面前的冷玉哭到抽泣就像个孩子，积羽如非深吸口气，苍白如纸的脸上，五官放松开来用自己觉得最轻松的口气，说："玉儿···我爱你，以后好好享受生活，要学会爱自己，不···要···想···我！"
　　积羽如非还想说，但终是无力的合上了双眼。嘴里咸咸的，似乎有泪滴了进来。
　　他依稀看到一束光，光源的那一边，一个7岁的小女孩，正抓着一个小乞丐的手，笑眯眯的说：“积羽如非，这名字真不错。我叫冷玉，以后你便跟我过，我保护你。”
　　小乞丐清亮的桃花眼中划过丝丝感动，他虽然满身是伤，却反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认真的说：“男孩子怎么能让女孩子保护呢，还是让我保护你吧。”
　　积羽如非合着眼，然后意识渐渐离开了身体。
　　玉儿，不要伤心，如果这世上有轮回的话，我就在忘川河边等你，一直等，等到你来为止。
　　如果没有······那就罢了。
　　那天，魔教大当家重出江湖，江湖正派死伤无数。能逃出来的人不足十个，而且大多成了疯子。百战门门主夜昊天死了，江湖谣传他被冷玉杀死，身体震碎成无数块，全部的血肉骨头留在了冷岩山上。
　　在此之后，冷玉又失踪了。魔教的人找不到她，正派亦是一样。
　　只是···在每年山花浪漫时，会有一个白衣女子准时出现在那繁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