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8、被人发现

　　被人当做哑巴骂了一下，我居然也没觉得生气，第二天还继续跑去面包店蹲点围观，我是不是有点病了呢？

　　“是！你已经变神经病了！”

　　小老虎咔咔两口，一秒钟不到的解决掉了我带回来的半个蛋挞，他一边嚼一边说，我在旁边看的有点心疼，这感觉和喂了狗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神经病，我只想吃面包。”

　　面对我的解释，小老虎哼笑了一声，他从兜里掏出两个白馒头，举着说道：“蛋子，这是最后俩馒头，吃完咱俩就真的没饭了。”

　　我接过馒头，有点想和小老虎道歉，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虽然我用五块钱买了一个很不实惠的蛋挞，也不能解决掉温饱问题，可我知道没饭吃是迟早的事，可能对于我来说，宁愿尝一尝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也不想吃五天的大馒头，然后继续饿着。

　　但实际上是，我蹭吃了小老虎五天的大馒头，然后我们俩要一起饿着。

　　“我也想办法帮你带吃的。”如果可以和那个人要到面包的话。

　　小老虎对于我这个回答好像很满意，他嘿嘿笑着继续啃馒头了。

　　在火车站的一个星期，我和小老虎跟老头与大婶成了关系比较好的人，我们除了平时解决温饱问题，在火车站里就是悠哉的看着每天都不同的形形色色的人。自从摆脱了李婶和柳叔他们的掌控，我觉得饿肚子都比在他们的手下吃饱喝足来的舒服，每天回火车站地下一层的小角落里，还有老头和大婶跟我们打招呼，就像是回家一样。

　　小老虎一身的伤势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唯独一直不太好的就是他的左胳膊，总是比右胳膊反应慢半拍，小老虎自己觉得不痛不痒，我也只当是他恢复的慢。

　　我仍然继续蹲点我的面包房，就在我以为会跟平时一样站在树荫下就能万事大吉后，怎么也没想到落地窗内穿着一身白衣服的男人会抬头看向窗外，并且那双眼睛直直的就落在了我身上，不得不说，当时我的心情是有些小激动的，就好像一堆香甜的面包终于看到了我，然后正热情的朝着我挥手一样。

　　可现实是，男人眉头深深皱起，看到我的时候同时做了一个口型。

　　我浑身僵硬，脑海里幻想的酥软面包们的形象瞬间崩塌，因为我看懂了那个字……

　　“滚。”

　　其实说实话，在那天晚上不小心跟踪了男人之后，被人当哑巴骂了一顿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被骂了第二次。

　　我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了很久，直到天色又黑了下来，我还站在原地没有纠结完，原本想去和男人要些面包的下脚料，也憋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了。

　　面包店关门的时候，男人仍然是那身衣服那身装扮嘴里叼着烟走了出来，他在我面前弹了弹烟头，说话的时候烟雾缭绕，表情不耐烦的很：“叫你丫滚听不懂？再让我看见你小心揍的你爹妈都不认识，别以为你个小崽子我不敢打你。”

　　男人说完话，扔下烟头转身走了。

　　我盯着脚下那一小截没有熄灭的烟头，一时心里跌宕起伏。

　　努力回想着蛋挞的味道，试图为这个会做蛋挞的人找到为他行为开脱的理由，可最终我也不能理解，我甚至有点讨厌他了，我讨厌别人骂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被骂吧，而且他还扬言说要打我，何况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干扰到别人的事。

　　这一天对我打击有点大，因为我幻想中的温柔如酥软面包的人物和现实给我的答案实在大相径庭，心情不好加上没有要到食物，就意味着这一天我和小老虎要继续饿着了。

　　回到火车站，小老虎正在和大婶说什么说的起劲儿，我走过去他甚至没时间理我，他激情澎湃的说话那股劲儿真看不出来是饿了一天的。

　　“要是我，肯定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大婶笑：“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伤天害理吗？”

　　小老虎被问的一窒，挠挠头嘿嘿说道：“反正我是干不出扔自己爹妈的事儿，除非我爸妈把我扔了。”

　　我在小老虎旁边坐下，饿着肚子身心疲惫又心情低落，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听到小老虎这句话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以目前的状况来说，难道他们不算是被父母扔掉的吗？就算不是，也是为了钱把他们卖到北京来了吧。

　　我想把话题扯开：“说点别的吧。”

　　听到我的声音，小老虎才回过身来，他完全无视了我的话，又是一脸愤慨加激昂的手舞足蹈的跟我说了起来：“蛋子，你不知道大婶子有多可怜！她是被她儿子扔到北京来的，她儿子太不是人了，拿走了大婶子的钱和房就不想养大婶子，把她一个人扔到了北京不管死活，也不让大婶子回家，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啊！”

　　我有点惊讶的看向还笑呵呵的大婶，没想到她也是有着这种不堪经历的人，也难怪会一直住在火车站了。

　　“是很可恶。”我点头说道：“这个地方的人都太可恶了。”

　　我不禁想起了牛大叔是怎么骗我们过来的，李婶是怎么对待我的，火车站售票员是怎么看不起我们的，包括今天那个男人是怎么骂我的，时至今日我和小老虎回不了家露宿街头饿肚子的遭遇，让我觉得这里的人都太可恶了，他们太可恶了。

　　好像连这些走在路上和我丝毫关系都没有的人，也变成了丑恶的嘴脸，让我觉得可恶无比。
　　我一瞬间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饿肚子和疲累的感觉无限放大，那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充满了看不见的黑雾，脚下就是悬崖峭壁，逼迫的自己无路可走。

　　“也不能这么说。”小老虎的声音传来，他面上还是没皮没脸的笑：“你看看我不就是个大好人吗，还有老头和大婶子。”

　　他偷偷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还有之前给过我们钱的陌生人，如果不是他们看咱们小孩乞讨可怜，也不可能给柳叔他们那么多钱，咱俩也不可能偷藏起来五十块。你看，好人不是挺多的。”

　　我看着小老虎脏了吧唧的脸上还在笑，忽然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好像变得顺眼多了，而小老虎的话也好像是魔法一样，挥散了我眼前的浓浓黑雾，在悬崖边搭起了一座窄桥，尽管这座桥很窄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就好，起码有了路，我可以继续向前走。

　　我的心情变的好了一些，也比较赞同小老虎的说法，可现实的问题还是需要面对，我决定还是思考一下明天怎么才能吃上一顿饭。

　　直到晚上临睡前，我也想不出答案，然后问了小老虎这个艰难的问题后，他半天没有回答我。

　　然后他翻了个身，说道：“哎呀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我要睡觉！”

　　我想了想，不想承认这句话说的很对，但它确实很对，然后我也睡了。

　　这个晚上，我清晰的感觉到夏天已经到了即将结束的阶段，秋天的凉风逐渐在北京的上空肆虐，尤其到了晚上，不同于白天的热度，不盖被子仅仅是穿着衣服在地板上睡觉好像有些冷了。

　　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小老虎探讨一下天气转变的问题，一件更惊惧的事情发生了，甚至这一天，变成了我和小老虎两个人的人生转折点。

　　我们两个和平时一样早早的起来，跟老头和大婶打了个招呼就从地下一层走了上去，因为我们俩还是必须为吃的东西奔波，如果今天再饿肚子，可能就真的要再想别的办法了。

　　“咱俩一起走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分开走？”

　　小老虎问我，我想了一下，因为昨天男人骂我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所以今天我也不想过去面包店了。

　　“一起走吧。”

　　小老虎嘿嘿笑道：“你可终于不去那面包店了，还是大馒头好啊，大馒头管饱知道不，那小面包再好吃也没用啊。”

　　我点头敷衍他，小老虎又开启了他的话唠模式，叨叨叨和我说个不停，嘴巴利索的跟个只会叫唤的家雀儿似的，只不过我多半没有听进耳朵里。

　　直到我们俩走出火车站，在北京西站大楼前的广场溜达，小老虎的嘴巴都没停下来，我转头刚想让他省省口水，免得渴了都没有水喝，就看到小老虎突然站在原地闭紧了嘴巴，他瞪大双眼，脸色煞白，惊恐的表情流露而出，神色骤然突变——

　　“蛋子，快跑，别回头，快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小老虎拉住手腕一路狂奔！

　　我刚要发问，可还没问出口就清楚的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俩站住！叫你们站住听见没有！”

　　我大脑嗡的一下就懵住了，这是牛大叔的声音，不会错。

　　我一边使劲的跑，一边回过头看，看到的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牛大叔身后便是李叔李婶和柳叔他们，尤其看到李婶那漆黑的脸色和怒不可揭的神情，我整个人都像是被装了高速马达一样，拼命的跑！

　　我想小老虎和我应该是一样的，脑袋空白，只剩下一个跑字，也幸好我和小老虎人小体轻，就算几天吃不饱饭也能跑的很快，钻在人群里更是不好找。

　　“快来人啊！家里孩子跑了！”李婶尖锐的声音响彻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不断的喊道：“好心人帮帮忙啊，前面那是我俩儿子！离家出走了，好心人帮忙拦一下啊！”

　　李婶的叫喊让很多不明情况的路人看向了我和小老虎，我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小老虎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腕，指着前面说道：“蛋子，你走这边，我去那边！”

　　我有些不知所措，惊慌的看向小老虎：“不行，说好了今天一起走。”

　　“傻啊你。”小老虎瞪眼说道：“咱俩分开跑他们不好抓，回头我再去那边找你！”

　　不容我再多说，小老虎一把推开我，他转身就朝着另一个分叉口跑远了。

　　我不敢停留在原地，也没有时间让我犹豫更多，只能咬紧牙关照着小老虎说的，跑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