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7、甜点面包

　　我和小老虎在第五天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我们打算出去买吃的。

　　曾经还是农村野小孩儿的我以为五块钱足够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但北京用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你，五个钢镚儿扔到地上过路的人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值不值得弯腰捡，或许现在我不应该感叹五块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应该往好处想想，我或许比几个月前变得有见识多了，至少现在也是大城市的野小孩儿，可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我多开心一分。

　　我和小老虎一人手里拿着五个钢镚儿，不知道还可以买些什么，我们的选择有限，也没法走远，北京人多路宽，很容易就迷失方向，再一次的，我们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咱俩不能这顿饭吃完就没钱了呀，一定要省着花，以后可咋办啊，总不能饿死在这吧。”
　　小老虎苦大仇深的皱着脸，在旁边自言自语。

　　我提议：“咱们去找活儿干吧，能赚钱的活儿。”

　　“还活儿呢，你忘了那天买票的事了？那些大人肯正眼看咱们一下就不错，怎么可能让咱们干活赚钱。”

　　小老虎的话让我勾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也就颓然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切合实际的说道：“还是先去买吃的吧。”

　　我们两个打算分头行动，分别去买自己想吃的东西。之前我和小老虎很少分开，短暂的分离倒成了我们俩的一点乐趣，不用时时刻刻听着小老虎在旁边贫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说是买吃的，其实我也只是漫无目的闻着味儿随便逛，幸好火车站的附近有不少门脸小店，看着招牌上的图图画画，瞅见哪个想吃的就站在图前面看一会，看饱了再继续逛。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走走停停，走的快要忘了饿的感觉，直到忽然闻见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那甜腻腻的味道，瞬间就勾引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四下张望一番，几乎是本能的就迈开腿开始寻找香味的来源。

　　在看到面包房几个字的时候，我是不认识的，但这间店面巨大的透明落地窗，让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和人，浓郁的面包香顺着门缝往外飘，这真的是我第一次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好像闻着味儿我就能感觉到面包的酥软香甜，这感觉不能用语言形容，只能够亲身体会，如果喝酒会醉，我想我闻到面包香也会醉。

　　这家店门左边是厨房，能够一览无余面包的所有制作过程，右边是卖食物的展区，各种形状的澄黄色面包摆放在那里，却让我望而却步。

　　攥着手里的五个钢镚儿，我还是选择先默默的在一旁看着，看着很多人走进去端着白色托盘挑选面包，看着服务员脸上规模式微笑的收钱和打包，看着左边窗内厨房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忙碌的做着各种面包。

　　我的目光就顿时被那个人吸引住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带着同样白色的高帽，他手法娴熟的运用各种材料和器具，把一个个色香味俱全的面包以最快的速度捏造好形状然后推送进烤箱，尽管他面色冷峻，我依然看得入了神，鼻子里全是面包的香味，顿时觉得能做出这种食物的人，也一定和面包一样是又香又软。

　　只是这一天，我并没有勇敢的踏出脚步走进面包店，而是一直站在门口，从白天太阳高照看到了晚上夜幕将近，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开眼神，临走的时候仍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店里那个做了一天面包的人，那个人脸上显现出一丝疲惫，但仍旧表情严肃横眉冷对，好像与他面对一天的不是美味的面包，而是纠缠不已的敌人。

　　自从这天过后，每天来面包店门口蹲点就成了我一个奇怪的习惯。

　　而每次回到火车站的时候，小老虎都要用非常不成器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道：“蛋子，你就跟我说实话，你丫饿不饿？”

　　我非常诚实的点头：“饿。”

　　小老虎的眼神更像是看傻子一样，他问道：“你饿干嘛不去那里买吃的啊，难道看着也能饱？”

　　“明天去买。”

　　小老虎翻了个白眼，他抬手扔了一个大白馒头过来：“快吃吧你傻蛋儿，真不知道你成天想啥呢。”

　　接过馒头，我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说起来，我还是要很感谢小老虎，这两天都是他在外面买东西，一块钱两个大馒头，我们俩一天一个馒头的吃着，也还活的不错。

　　然后第二天，我又去了面包房门口蹲点，尽管小老虎对我的行为表示费解，但我就是想去看，我感觉我已经忘不掉那个美好的香味了，鼻子里充斥着面包的甜甜味道，再目睹下制作它的全过程，这简直变成了我莫大的爱好。

　　我也非常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敢进去买，因为我害怕自己的钱不够，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更害怕那些人看到我进去，会以为我是个没有钱的小要饭的，毕竟我知道如今自己的模样说不是乞丐都没人信，更大的因素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我已经越来越害怕别人看向我的目光，就算他们可能没有恶意，我却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而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法改变自己不受控制的胆小思想。

　　我站在树下，看着每天客流爆满忙碌不堪的面包店，他们应该从未注意到门口总是有个人在偷窥，因为里面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不管我在外面的树下停留多久，这也让我松口气的可以大胆围观。

　　直到偷窥的第三天，一个母亲领着自己的孩子从面包店里走出来，那小孩手里拿着一块不知名的小面包，边吃边说：“妈妈，我觉得这个五块钱的蛋挞很好吃。”

　　终于我还是听到了……忍不住看了很多眼小孩手里名为蛋挞的面包，我见过这个，就在昨天还观看了那穿着白衣服的男人是怎么制作的它。

　　我下意识的咽了很多次口水，本能的还是想要尝一尝味道，我明显的感觉到，在听到那句话后，仅仅是闻着味儿和看着面包的样子已经不能满足我了。

　　心里端着五分害怕和五分的跃跃欲试，在树下踌躇了小半天，我还是壮着胆子尽量缩小了自己的身影，默默跟在几个进店买东西的客人身后。

　　第一次进来的我无比紧张，眼睛根本不敢四处看，只知道鼻息间面包的香味比以往更加浓郁香甜，勾引着肚子里那只恬不知耻的小馋虫。

　　我飞快的扫过这些面包前的标签，终于在看到一个数字5的时候，急忙抓起一个，甚至把手中的蛋挞抓的有些变形和掉渣，我立刻跑到收银台那里，把另一只手里攥的发热的五个钢镚儿扔下。

　　那位服务员好像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她呆愣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里的紧张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好在身体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动作，抬起了抓着蛋挞的手。

　　服务员这才回过神，变回了平时的表情端着微笑说道：“蛋挞伍元整，欢迎下次光临。”

　　我逃也似的的蹿了出去，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好在做了最坏打算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那服务员的微笑也让我略微放轻松了心情，我渐渐停下脚步，看了眼手里的蛋挞，橙黄色和手掌一样大小，还散发着微微温热，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外皮的酥脆和内里的松软让我舍不得吞下去，小小的一只蛋挞，我足足吃了有十多分钟才吃掉一半。

　　而另一半则小心的拿在手里，打算回去给小老虎尝尝。

　　看着天色还早，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回火车站，咂了砸嘴，唇齿间还有着让人留恋的香甜味，然后鬼使神差的，我就又原路返回，重新站到了面包店门前的树下。

　　我想我一定是被蛋挞的味道给俘获了……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站在树荫下，我仍然盯着落地窗内白色衣服的面点师看，看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吃过蛋挞后，我更是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跟这个人认识，想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又很理智的知道，这些都是妄想。

　　但是这一天，我蹲点蹲到了很晚，一直到夜里九点左右，面包店已经关门，我还没有回火车站，而是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找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没有穿着那身白色衣服出来，而是换成了牛仔裤和黑色短袖衫，头顶也没有了白色高帽，是一头短短的板寸，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脸，可他嘴上的烟又让他看上去比做面包时陌生很多，棱角分明的脸型再配上这身装扮，好像这个人看上去有些凶狠。

　　但一回味起面包的香味，我顿时又有了些动力抬起脚步，偷偷跟在男人的身后。

　　事后想想我这个做法真是有点变-态，跟踪别人还跟踪的很明目张胆也是挺有勇气的。

　　其实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一丝丝的可能，去了解一下这个会做面包的人，然后是不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我或许可以找机会认识他？

　　什么是爱屋及乌，我想这就是了吧。

　　完全不受控制的，我的脑袋里已经联想了很多后续画面了，不断幻想着自己还有再吃上面包的可能，我想我一定是因为吃了那半个蛋挞，所以变得魔怔了，思想和行为上都变得越来越奇葩，果然人是禁不住食物的诱惑的，或许把眼前的男人比作一堆吃不完的面包在吸引着我更恰当一些。

　　一路尾随到一幢高楼的下面，我还在四处打量，而眼前的男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猛然转过身，锋利的眼神看了过来，让我原本幻想的脑袋和举止都犹如石头一样僵掉了。

　　“你跟着我干嘛？”

　　男人出声质疑，我却后背一片冷汗，好像刚才幻想的事情被对方知道了一样，做贼心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

　　男人表情显得更加不耐烦：“哑巴啊？”

　　我小心的咽下吐沫，想说不是。

　　男人叼着烟：“去，滚一边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