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20、被请家长

　　上学短短几周的时间就被叫家长，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在面包店里等曹陆下班的时候，我心里还非常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我觉得按照曹陆的脾气，肯定会暴怒生气然后满口脏话的骂我一顿，如果只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松口气，毕竟被他骂的多了也不觉得什么了，万一他气急真的因为这件事打我一顿，我也无话可说，打架本身就不对，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是犯了错的。

　　这些都不是我最害怕的，我最害怕的，还是曹陆会因此撇下我，他很有可能怒火攻心下说出不管我的话，因为我给他添了麻烦，而且添了不止一丁点麻烦，我总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烦透我，然后把我撇在哪，想到这里，我后背上还有些钝痛的伤都顾不上了，眼睛时刻盯着在烘焙房内还万事不知的曹陆，心里莫名的紧张不已。

　　晚上回去吃饭的时候，我看着曹陆和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我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事情一张嘴全说了，结果不管怎么样迟早是会来，可脑袋里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对着曹陆有些欲言又止，结果半张着嘴什么也没说出口，饭也吃完了。

　　这个不好的情绪一直影响着我，作业写的我都昏昏沉沉，脑袋一片空白不在状态，直到晚上临睡觉前，我听着耳边曹陆的呼吸声，一边挣扎纠结，一边怕他一会睡着我就更没机会说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我着急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吃耗子药了啊你，这一晚上折腾什么，睡不睡？不睡滚下去。”

　　曹陆烦糟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说的我立刻不敢动弹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静默了好一会，我才小声开口。

　　“小鹿叔。”

　　“干嘛？说。”

　　“我打架了。”

　　“操，你拉屎是不是也得跟我汇报啊？”

　　“……老师要请家长。”

　　说完，原本漆黑的屋里啪的一下亮了，我看着曹陆从床上忽然坐了起来，他黑着脸，转过头看我：“你特么怎么不早说！”

　　我也从床上坐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静静的等着接下来的暴风雨，慌乱了一晚上的心情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想多半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不管曹陆怎么骂我打我都认命了，只要他还管我。

　　而这时曹陆却下了床，走到一边的角柜翻抽屉，他脸色一直阴沉沉的不太好，嘴上还在不停骂骂咧咧：“打个架就特么请家长，什么玩意儿的学校，妈的，摔个跟头他是不是也得叫家长，真特么事儿。”

　　我呆愣的在床上坐着，心里是形容不出来的惊讶，曹陆的话让我反应不过来，原以为他会劈头盖脸的骂过来或直接打一顿，没想到他完全没有按照我心里预演的情节做，现在他还在柜子前翻找着什么，我只有傻坐在床上看着他。

　　过了一会，曹陆终于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圆瓶，他回过身来走回床边，脸色还是烦了吧唧的，对着我说：“起来，把衣服脱了。”

　　我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傻愣愣的按照曹陆的话，机械的爬起来开始脱衣服。

　　扒光站直在床上，我看到曹陆脸色更黑了，一手拽着我的胳膊，翻过来翻过去的看，然后抬起手拿着小圆瓶在青紫的地方喷了喷，曹陆很不高兴，语气也特别不好：“被人打成这德行还有脸请家长？以后再被人打成这样别特么回来了，老子嫌丢人。”

　　我看着曹陆把我身上每一处青紫的地方都仔细的喷了药，才抬起头有点纠结的看着他，开口纠正：“是我先打了别人。”

　　曹陆手都顿了一下，抬起头的脸色反倒缓和了不少，只是变得又惊又气，他简直气笑了：“你打别人还被人家给揍成这样？！”

　　他捏着我后腰，疼得我吸了口凉气，曹陆直接骂道：“真特么没出息，妈的，怎么打的架，老子十岁就打的别人爬不起来了，你瞅瞅你身上花的，老子明天去学校也是丢人去了！”

　　我有些无言以对，虽然情节发展没有按照我心里想的来，但幸好曹陆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厌烦我，也没有骂太难听的话，还给我上了药，这都是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我看着他一边喷药一边嘴上骂着乱七八糟的，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暖了一下，原本的焦急忐忑和不安早已消失不见。

　　我觉得我一定是被他骂皮了，曹陆十句话里没有脏字我或许还会觉得奇怪。

　　“啧，别站这晾鸟了，背心儿穿上睡觉。”

　　我乖乖穿好衣服躺回被窝，事情说出去后，心里终于舒坦下来，曹陆把灯关了也躺了下来，我默默听着他安静的呼吸声，觉得事情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不一会也睡着了。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在曹陆去了学校后，态度完全变得和之前相反，蛮横着脸大有一副不把我杀了这事就没法解决的模样，更奇怪的是赵鹰的家长一个也没来，来的是他家保姆阿姨，那阿姨也不怎么说话，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回去会转达给赵鹰父母之类的。

　　我傻呆呆的站在那，感觉赵鹰也是愣神的样，然后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跟柳老师谈话的曹陆，心里既是不解又是害怕，根本猜不准曹陆是怎么想的，柳老师几乎插不上嘴，基本都是曹陆既愤怒又滔滔不绝的说着：“柳老师，像这样打架的孩子您以后看见就扇他俩耳光！甭手软，他不是爱打架吗，就是特么欠打了，也不用费劲巴拉的请什么家长，请家长回去也是我揍他一顿让他长教训，您就上手打，甭怕打坏了，打坏了算我的！”

　　我看到柳老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还是转头先问了赵鹰家保姆：“赵鹰的父母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来学校一趟呢？不只是打架这件事，这段时间赵鹰的学习成绩也下滑的很厉害，我认为还是父母来一趟比较好。”

　　保姆阿姨的脸色有些犯难，她看了看站在一边完全不打算说话的赵鹰，才缓缓开口：“这个……先生和太太生意上都很忙，恐怕最近没有时间过来，有什么事您跟我说，我会转达给他们。”

　　柳老师摇头坚定着口气：“孩子的事情我还是要当面和父母谈，请您转告他们务必来一趟吧。”

　　保姆阿姨眉头都纠结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左看看赵鹰，右看看我和曹陆，最后还是一咬牙的说道：“不瞒您说，先生和太太半年前离婚了，现在人都不在国内，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所以——”

　　“你闭嘴！”

　　赵鹰忽然仰起脸吼了起来，他扯着嗓子青筋凸起：“谁让你在这说他们俩，关你屁事啊！你滚出去！滚！！”

　　我被他突然嚷起来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靠在了曹陆身边，偷偷朝赵鹰的方向打量。

　　不仅是我被吓了一跳，那保姆阿姨直接被吓得站了起来，她脸色刷白，有些不知所措，然后转头对柳老师匆忙的撇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后夺门而出。

　　没想到说了没几句，事情就以这种结局收尾，柳老师本想站起来追出去，可看了看旁边还在喘着粗气的赵鹰，她还是没有追，只是坐下来慢慢对赵鹰开导：“赵鹰，老师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这种情况，老师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但是你知道人长大了都是需要离开父母的，只不过你比他们提前长大了，这证明你比很多人都优秀都坚强，所以你更要学会怎么做一个有礼貌爱学习和不打架的孩子，因为你长大了，你不应该责怪刚刚那个阿姨，也不应该和季祥打架，你说对吗？”

　　赵鹰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柳老师叹口气，转头对曹陆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曹先生，没想到会这样，不过很高兴今天您能抽时间过来，季祥其实是个好孩子，平时在班里也很安静不捣乱，只是希望以后打架的事情不要再出现了，谢谢您过来了解情况。”

　　曹陆站起身摆摆手：“还得麻烦您以后多看着点这崽子，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柳老师挥手和我告别，我也朝她挥挥手，临走的时候还是看了一眼赵鹰，他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低头不语，也看不到表情，根本没了平时对着我嚣张和到处乱说我坏话的劲头。

　　我和曹陆出了校门，走在回去的大马路上，看着那些高架桥和地下通道里川流不息的车辆沉默发呆，请家长的事算是草率接过，重心也并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反而应该感谢赵鹰，老师明显更想找他的家长谈谈。

　　我抓着曹陆的手，走在熟悉的路上。

　　北京的景象我好像已经越来越熟悉了，熟悉的高楼熟悉的霓虹灯和熟悉的路上冷漠着和你擦肩而过的人，我回想起脑海里柳老师和赵鹰说的话，她说人都是要离开父母的，这是证明你已经长大的前提，可是我觉得一个人长大的过程太艰难了，这个社会是那么的容不下我，我知道没有曹陆的后果，就是我无法生存下去的冷酷事实，或许我是偏激的，但我现在无比庆幸有曹陆在。

　　想到这里，我不禁仰头看他面无表情的侧脸。

　　“小鹿叔。”

　　“说。”

　　“你为什么让柳老师以后打我？”

　　“哼，她不敢。”

　　“……”

　　“怎么着？怕她打你啊？”

　　“嗯…有点。”

　　“瞅你那怂样，她要是敢打你，你就回来告诉我，老子弄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