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21、圣诞雪夜

　　上学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快两个月了，北京的秋天仿佛一晃而过，寒冬降临的让人措手不及，曹陆又给我买了件新棉袄，也是蓝色的，比印着熊的那件深一些，一开始我是舍不得穿这件新衣服的，因为知道它花了曹陆将近二百块钱，最后直到把自己冻感冒了，才不得不穿上它出门，时刻小心翼翼的对待。

　　街上的人也都裹了一层又一层，冷空气让北京的上空看上去更清冷了，好像这个城市无一不体现着它的冷漠，走在路上呼吸说话都带着白色的雾气，夏天浓烈的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但幸好屋子里的暖气供应充足，每次走在路上最期待的，可能就是赶快进学校或进屋子里。

　　学校的生活让我逐渐适应下来，尽管每一科的测试我仍然都是最后一名，但和赵鹰之间的关系自从那次打架后，终于得到一些缓和，他也没有再到处乱说我的事情，连人都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但看到我拿了倒数第一后还是会嘲笑一下，然后又拍着胸脯跟我说：“有不会的你可以问我啊。”

　　我见他不像是说空话的样子，那之后只要不懂的我全都问他，他居然也非常耐心的给我讲题，一点也不觉得烦，如果是曹陆的话，早就不耐烦的让我自己去想了，但频繁问题的后果就是，我不小心把赵鹰传染上了感冒，然后我们俩天天对着吸鼻子里的大鼻涕。

　　因为感冒迟迟不好，我还遭到了曹陆的嫌弃，他这段时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离我远点，去一边咳嗽去。”

　　说完他就把药翻出来让我自己吃，虽然味道很苦，但心里高兴，知道曹陆还是关心我的。

　　十二月中旬之后，有一次赵鹰问我圣诞节要怎么过。

　　我问他：“圣诞节是什么？”

　　然后我看到赵鹰瞪大俩眼，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他想了半天才说：“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就是那些女生会互相送苹果啊送贺卡啊什么的，诶你那天要不要来我家玩游戏机，咱们可以联打！”

　　我是挺好奇圣诞节要怎么过的，因为从来没过过这个节日，也很想去赵鹰家玩游戏机，然后我就把这件事和曹陆说了，原本以为曹陆不会同意，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点了头，还问我：“你哪个同学家？就上回和你打架那黑小子？”

　　我点头，看到他啧了一声说：“去去去，不用看着你老子还轻事儿了。”

　　就这样我轻易就得到了曹陆的首肯，然后答应了赵鹰。

　　在圣诞节的前两天，大街小巷里就出现了很多不一样的气氛，路上有些店面挂起了漂亮的彩色霓虹灯，上面还挂着玩偶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还有些店把透明玻璃上贴满了可爱的雪花贴纸，然后写着英文的圣诞节几个字，连曹陆他们面包店都装饰的和平时不一样，店里挂满了包装的五颜六色亮闪闪的小礼盒，收银台上还放着一个圣诞老人的玩具，有人路过它就会从盒子里蹦出来吓人一跳。

　　节日气息最浓的还属学校了，好多人手里拿着瓶子，课间里嘻嘻哈哈的到处乱喷，神奇的是那瓶子里喷出来的东西有的是雪花状的，有的是彩带状的，什么颜色都有，特别好看。还有女生把苹果带到教室里，用那些漂亮的包装纸包着一个个苹果，和赵鹰说的差不多，圣诞节在我心里也变成个好像很好玩的节日。

　　十二月二十五号那天是星期五，下午下了课我就收拾书包和赵鹰一起去了他家，第一次在放学的时候没有看到曹陆的身影，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但心里不免还是小小失落了一下，我和赵鹰坐着公交车，大概十多分钟就到了他家。

　　我是第一次见到，和电视里差不多的场景，就是赵鹰的家。

　　那个小区的楼建的简单大方，赵鹰的家也差不多是那个感觉，而且他家是跃层的房子，就是一层和二层都是他家的，宽敞明亮的客厅面积就和曹陆家一样大了，更何况他家还有两层，我之前听曹陆说过，能在北京买得起房子的都是有钱人，起码比他们住地下室的有钱的多，我默默的把赵鹰规划在了有钱人的行列，因为他家的二层房。

　　可转头想到赵鹰父母离婚的事情，我又觉得有钱好像没什么好的，如果是我，晚上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一定会害怕的。

　　参观了一圈一楼，我看到那位眼熟的保姆阿姨在楼下厨房里做饭，她见到我有点惊讶，礼貌的和她打了招呼，赵鹰就急冲冲的要拉着我上楼，看都没看一眼那位阿姨，而她好像也习惯了的样子，继续回厨房做饭了。

　　赵鹰领着我去了他二楼的房间，他兴高采烈的搬出了他的游戏机，我则是呆愣愣的看着他的房间，说不羡慕是假的，他房间里什么都有，墙上挂着一个大电视，旁边还有一台电脑，床大的三个人睡都不会挤，除了房间各种东西一地还乱七八糟的以外，我都有点感慨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家。

　　“快来季祥，给你这个手柄。”

　　说着赵鹰就扔过来一个东西，我赶忙接住，看着手里那个黑色的很多按键的机器不知道是干嘛的，我问他：“这个怎么用？”

　　“诶我就知道你不会，我教你我教你。”赵鹰半是嘲笑的边说边给我讲解起手中这个东西的用法，在我勉强记住这些按键的功能后，他硬是把我拍下来坐在木地板上，让我陪他玩一局，他还特意给我讲解了一遍玩法，就是两人分别操控两个小人，然后配合着打打怪就可以过关的游戏。

　　当然听起来很简单，第一次玩的结果却很惨烈，我成功的拖累了赵鹰，让他连着五次第一关都没过去，好不容易半个小时后过了第一关，之后死活是不过去第二关了，不管赵鹰怎么指挥我都觉得这个操作非常困难，这辈子是过不去第二关了。

　　赵鹰很快失去了兴致，把手柄一撇，大字型的躺在地上感叹：“你怎么这么笨啊，学习不好就算了，玩游戏也不会，你还会干嘛啊。”

　　我把手中的手柄也放在地上，倒没觉得不会玩游戏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也不是很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通关再多次也都是假的东西而已。至于我还会干嘛，这真的是个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看着赵鹰躺在地上发呆，我也坐在他旁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赵鹰忽然说：“我真羡慕你。”

　　我愣住了，差点没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然后听见他继续说：“你什么都不会，学习成绩也不好，你叔还天天接送你上学，每次考倒数第一你叔也不打你，多好啊，可惜我父母以前，只要我玩会游戏或者成绩下滑他们就要骂我，你看看你叔都对你这么好，你爸妈估计对你更好吧，你这日子多幸福。”

　　我坐在他旁边，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打我？”

　　赵鹰一脸我就是知道的表情，嘿嘿一笑：“谁看不出来啊，你叔这么护犊子，他上次当着柳老师的面那么噎她，那话明显是说给老师听的，哪个老师现在还敢打学生啊，我才不信你叔回家还会打你呢。”

　　我愣了一下，原来赵鹰都能看出来，曹陆那天说的话都是说给老师听的。

　　“你爸妈是出差了吗？干嘛把你放你叔家住？”

　　赵鹰转过头问我，我有点奇怪的看着他，然后回道：“我没有爸妈。”

　　这回换做赵鹰震惊了，他噌的从地上坐起来，瞪大眼珠子看着我，这倒让我更奇怪了……明明之前在学校到处传我没爹没妈的是他，怎么现在反而他自己倒惊讶了。

　　缓了很久赵鹰才傻眼的看着我，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对、对对不起啊，之前我不知道你是真没爸妈，那话都是说着玩的，你千万别多想，那你父母是也离婚了吗？”

　　我没看他，摇摇头：“他们把我扔了。”

　　状似平淡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竟然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我早就释然了，可其实它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我，如果我父母没有把我卖到北京来骗钱，我也不会有之后那么不堪回首的遭遇，好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旁边的赵鹰也沉默良久，一时间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赵鹰笑了，他一边嘎嘎笑一边说：“那你也比我强啊，你还有个叔陪着你，你看我连叔都没有。”

　　我说：“你有保姆阿姨。”

　　赵鹰嗤笑不屑：“她算个屁。”

　　我看着赵鹰的样子，其实大约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或许是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对象，他不想把父母带给他的负面影响发泄在父母身上，就只能找个替罪羔羊，比如心里会想着如果不是这个保姆，我父母一定会回家看我，而不是每次都去问一个保姆我过的怎么样。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究竟赵鹰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外面天色渐晚，想起今天圣诞节，我岔开话题问赵鹰怎么做圣诞贺卡，他又嘲笑我说做都是小女生爱做的事，还嫌弃我幼稚无聊只会做这些没用的，结果他嘲笑完还是拿来了纸笔和胶棒，我们俩坐在桌子前捣鼓来捣鼓去玩起了剪纸，不亦乐乎的玩了半天，满桌子的碎纸屑，剪完我们把剪纸贴在了对折的白纸上，赵鹰说他剪的是钢铁侠，然后他还夸张的指着我剪的东西，说是四不像。

　　我不知道钢铁侠是什么，但我知道我手里剪的这个是一只狗，就是小老虎他家的看门狗，大黄。至于为什么剪了大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怎么也剪不好曹陆，太难了，最后就拿大黄代替了，他们俩总是那么神似。

　　然后简易的贺卡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好了，赵鹰看着我问：“你打算送谁啊？”

　　我想也没想：“小鹿叔。”

　　赵鹰切了一声：“晚上你叔来接你？”

　　我点点头，来之前的一天我就跟曹陆说了赵鹰家地址，他答应下班会来接我，虽然表情上很不情愿的嫌麻烦。

　　赵鹰转头看向窗外，忽然起身跑到窗边大叫：“下雪了！”

　　闻声我也看了过去，果然是下雪了，窗户外面一颗颗白色的斑点往下掉，天空都变成了微微的红色，然后赵鹰又大叫：“季祥那是不是你叔啊？”

　　我走过去趴在窗边往下看，小区的花池边，一个穿着黑色棉大衣的男人靠在栏杆旁，站在那里抽烟，短短的板寸头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我往下看的时候，曹陆也在抬头往上看，他看到我站在窗边，冲着我的方向招手，示意我下去。

　　看到曹陆的那一刻我特别高兴，想立刻把刚刚做好的贺卡给他，我转身抓起书包和做好的贺卡就往下跑，身后赵鹰也跟了上来。

　　蹭蹭蹭跑出去的时候，外面寒冷的空气还是让我瑟缩了一下，曹陆走上前来，冲我身后努努嘴：“跑什么，不跟你小伙伴道个别啊？”

　　我这才想起还没跟赵鹰说一声就跑出来了，回过头看见赵鹰站在楼道门口朝我摆手，我也挥挥手跟他说了再见。

　　然后背好书包，拉起曹陆的大手，我们俩一块走了回去。

　　夜里的白雪照亮了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落，连霓虹灯都比不上，路上仍然有那么多的路人在匆忙的赶路无暇顾及美景，我看着眼前凌乱飘落的雪花，一点也不觉得冷，右手上能清晰的感觉到从曹陆身上传来的热度。

　　路上曹陆让我戴上帽子，我乖乖戴好，然后把贺卡塞到他手里。

　　他问：“这什么玩意？”

　　我说：“圣诞贺卡。”

　　然后曹陆啧了一声，揣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