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17、准备上学

　　曹陆请假的第二天，上午带着我去了文具店，买了新的铅笔橡皮和小本子，铅笔是最普通的绿色笔杆，小本子也是一块钱的那种，我拿着新鲜感十足。而在挑书包的时候，曹陆明显皱起了眉头，我站在旁边也有点纠结，看着各种类型五颜六色又漂亮的书包，标着的价钱也让人心疼，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书包都能卖到上百块。

　　看了一圈又一圈，曹陆还在皱眉纠结，我拽着他的手，指着一个角落里的粉红色书包说：“小鹿叔，这个。”

　　曹陆看了一眼我，然后拿起了那个书包，亮眼的粉红色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上面还印着黄头发的小女孩和几个爱心图案，尽管如此，这个书包却是整个文具店里最便宜的，三十五块钱。

　　曹陆拿着它看了半天，我看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把书包放了回去，皱着眉头随手拿起架子上一个天蓝色的，走到柜台说道：“就这个吧。”

　　我盯了一眼那个价钱，六十七，是我一身衣服和促销被子的总额，顿时这个书包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变重了。

　　结了账，我抱着书包，紧跟在曹陆身边，心里一边为那六十七块钱心疼，一边又觉得满心欢喜，拉着曹陆的手都握紧了，我偷偷看了一眼曹陆的表情，害怕他会因为这个书包不高兴，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眉头已经不皱了，嘴角也没有抿起，只是面无表情又很稀松平常的领着我看车过马路。

　　那时候起我对曹陆的印象又有了一些改观，我觉得他是在为我着想，不管是他想让我上学念书，还是给我花钱买东西，我都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心里面暖洋洋的，这是我来了北京以后，第一次这样觉得。

　　我和曹陆走在马路上，低头看着身上的新衣服和手里的新书包，再抬头看看周围，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成和身边的路人们一样了，一样挺胸跨步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向前走，一样穿得光鲜亮丽生活在这个城市，我曾经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现在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突然得到了实现，我变得不再是初入北京时那个骗钱的小乞丐，也不是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流浪儿，更不是走投无路差点饿死的外地孩子，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有了新家人的小孩，我有饭吃，有地方住，不久的未来还会上学，身边还有人会为我着想，教我写字，甚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

　　是曹陆给了我新的生活，新的世界。

　　我那时是这样的想的，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要听他的话，让他对我少烦一些再多点耐心，这样我就能一直跟他一起生活了。

　　然而在真正听他的话去了学校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有些抗拒和不愿意的……或者说我非常不安，我心里没有底，我非常不想一个人和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尤其是待在没有曹陆的地方，我会害怕这是不是曹陆想把我甩掉的一个理由，然后就把我扔在学校不管了，我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之前曹陆那么反感我，他会不会这两天又觉得我很麻烦了呢？因为要给我买新衣服、被子和文具，曹陆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根本不敢说出来，我又怕万一他没有这么想，只是单纯的想让我上学，这样我说出来反而是提醒了他我是个累赘。

　　所以在他送我去学校，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叫年级主任的人交谈时，我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然后听着他们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曹先生，您孩子的水平如果做插班生直接上五年级的话，是非常吃力的，尤其是他以前没有上过学，您不如考虑一下让他明年九月份跟着一年级的孩子一起上课，他虽然十岁，但看着跟六七岁的小朋友差不多，也不会被班级里的小孩发现，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个年级主任坐在办公桌对面，脸上挂着公式微笑，不断劝导着曹陆。

　　我听懂了他大概的意思，觉得这个人说的好像很对，因为我也是比较想明年上学的，但理由和他不同，这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待在曹陆身边，他那么容易烦，我得确保他以后不会烦的把我撇掉，我就能放心上学了。

　　但是曹陆明显不这么觉得，他一手撑着脸，面色严肃，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说：“不行，现在看不出来，几年后就能看出来了，尤其男孩十三四就开始拔个子，他跟着一年级的上，那就是莫名其妙蹲了五年的级，这以后说出去怎么见人？别说他自己见不得人了，我都觉得丢人。”
　　年级主任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他跟不上课您打算怎么办？”

　　曹陆只说了一个字：“补。”

　　年级主任愣了一下，曹陆有点烦躁的抹了把脸，继续说道：“回去我可以给他补，小学那点东西还是容易补回来的，先让他上着五年级，要是一年后还是跟不上课，啧，那他也别念书了，老子丢不起这人。”

　　年级主任还愣着神没缓过来，过了片刻他才略微点头，安慰说：“曹先生您别急，补课也不是不行，主要这样孩子压力就会很大，以后也没什么课余时间了。”

　　“要什么课余时间，男孩压力就得大点，要不然玩野了上学也不知道学习。”

　　曹陆说的理所当然，年级主任脸上的笑意勉强，他好像还是有些坚持他原本的观念，因为他把目光从曹陆身上转移向了我，笑着问我：“你同意你爸爸的话，想直接上五年级吗？这样以后你可没有玩的时间了。”

　　我想了想，玩对我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听曹陆的话，不然他一定会生气丢掉我的吧。

　　所以虽然我很想明年上学，但还是没有犹豫的点下头，又摇摇头：“我听他的，他是我叔叔。”
　　这一句话，是彻底决定了我之后的上学路。

　　晚上回去的时候，曹陆还说我有出息，蹦级直接上了五年级，我却没觉得这是夸奖，只是遵从了曹陆自己的意见，为了让他高兴而已。

　　我也庆幸自己听了曹陆的话，因为发现他这个晚上难得的没有对着我烦，好像也不是想把我撇到学校不管的样子，这个反应让我暂时松了口气。

　　临睡觉前，曹陆把洗脸盆和小凳子递给我，说道：“自己洗脸去会不？”

　　我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点头：“会。”

　　然后我就抱着东西出了门，按照曹陆上次告诉我的路线，自己走到了水池间，抬头先是认准了一个水龙头，再把小凳子放下，两脚踩上去站稳，脸盆放在水龙头下面接水，这一系列的过程很是顺利，只是水有些凉，让我打了几个寒颤。

　　埋头洗脸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并没有抬头看，因为这个大水池本来就是公用区域，有人会来洗脸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个沉沉的脚步声却在我旁边停了下来。

　　拿着毛巾擦干脸，我才抬起头朝着镜子看去，只一眼我就吓得浑身僵硬了，站在我旁边还冲我眯起眼笑的，正是之前在洗澡间遇到过的胖大叔！

　　我慌乱的跳下小凳子，和胖大叔拉开距离，而他那张肥腻的脸还朝着我笑，他问我：“小朋友，跑什么啊，过来陪叔叔洗脸，叔叔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他便朝我的方向解起裤腰带，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后背莫名的都凉了大片，我立即端起洗脸盆拉过小凳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一路头也不抬的狂奔回十五号房门门口，来不及喘口气就开门冲了进去，气喘吁吁的关上房门，毛巾都掉到地上了。

　　屋内的曹陆明显被我冲进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立刻皱眉说道：“跑什么跑，后边有狼追你啊！”

　　我惊吓之余都没有缓过神，下意识的对曹陆点头。

　　直接把曹陆给逗乐了，他嘲笑我说：“怎么着？一个人洗脸害怕了？老子五岁就敢在人头上撒尿了，你怎么十岁自己洗个脸还怕成这德行？”

　　我看他笑的高兴，一时更不知道怎么跟曹陆说，然后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说洗脸的时候遇到一个胖大叔，他和我说了句话我就吓跑了……怎么都觉得很奇怪，我自己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跑的这么快，但我潜意识里就是知道，那个胖大叔好像不是个好人，离他太近我会没有安全感。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曹陆嘲笑完我就上床准备睡觉，他说他明早还要早起上班。

　　提到这个，我又回想起了面包的滋味，酥酥软软的口感一直忘不掉，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跟曹陆说，结果考虑的时间太长，还什么都没说耳边就传来了曹陆睡熟的呼吸声，最后我也只能闭嘴作罢乖乖睡觉。

　　睡梦里，我又看到曹陆穿着白大衣戴着高帽子，在面包房里做面包，那香甜的味道不断飘来，我趴在透明玻璃窗上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看，曹陆的手掌很宽手指很长，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一个个面包糕点上来回动作，就好像手指会跳舞一样，让我看的有些入迷。

　　梦里我高兴的是曹陆并没有轰我走，默许了我可以站在外面看他做面包，虽然吃不到，我也觉得特别满足，而梦里的我也有个非常疑惑不解的问题，为什么曹陆平时那么凶的人却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包呢？

　　但是梦里我并没有找到答案，早上醒来时曹陆也已经出了门去上班，我坐在床上发呆，直接把梦忘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