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16、正式收养

　　周一一大早，男人就请了假出了门，我不知道他是去了哪，临走前他给我买好了早点，热腾腾的放在桌子上，然后让我在家里待着。

　　我吃着桌上的小肉包和小米粥，低头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蓝色带熊的新衣服，回头看了看床上一个崭新的被子，终于松了口气，知道昨天和前天的一切不是在做梦了，心里也被小米粥的温度热的暖乎乎，不自觉地开始有些期待从今往后的日子。

　　我觉得我总是有些杞人忧天的，因为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很好的继续生活下去了，就想到了如今不知去向的小老虎，设想着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找到了像男人这样的好人，然后过的和我一样好，还是被李婶李叔他们逮回去，又继续了骗钱乞讨的生活？但在我的印象中，小老虎是比我机灵比我点子多的人，如果我都可以从李婶手中逃跑过上好生活，小老虎也一定不会比我差的吧，就像他之前跟我说过的，这个世界好人很多，那他一定在北京的某个地方，遇到了很多好人，可能过的比我更好。

　　这样想着，我也逐渐放开了心，因为如果不这样，我总是会有一种负罪感，就好像我在这里吃着可以饱肚子的东西，小老虎却不知道在哪里。

　　胡思乱想了很多，没想到中午男人就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堆纸，上面印满我看不懂的字，回来时他还拎了两个盒饭，说吃完饭让我跟他一起出去，办个我并不懂的一个什么东西。

　　男人的要求我都是照做的，饭后我们两个一起出门，路上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我跟着他进了一栋大楼里，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窜动的人头，我有点好奇的东张西望，然后发现这里的人手里都拿着很多纸张资料，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我跟在男人身后，一手拽着他的衣服，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对方身上，发了一路的呆。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男人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纸，他见我望着他，就把手中的纸反了过来给我看，还指着最上面的两个字说道：“看看，这是你名字，还是这个祥吉利点。”

　　说实在的，我看不懂，只知道我的名字原来是长这个形状，而且笔画那么多，看起来就很难写，盯了半天，我也不清楚男人口中的xiang是吉祥的祥还是飞翔的翔，而这个问题得到解答，是在我已经上了学校之后了。

　　下午回去的路上，男人拿着一张纸，一边走一边念着：“季祥，性别男，年龄十岁，生日十月三十，啧，看不出来你个头不大，岁数不小了，老子还以为你才六七岁，生日我给你随便填的，还省的你费劲想了。”

　　我听着男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他说一句我嗯一下，关于生日我也知道他是随便填的，但是我对这种东西本来记得就不清楚，十月三十号刚好是那天从福利院回来，感觉这个新生日我应该会一直记得的。

　　回去之后，男人整理完拿回来的一堆资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有些不确定的，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十岁了？”

　　我点头一嗯。

　　他脸色彻底黑了：“你特么十岁了还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再次窘迫的站着，动也不敢动，好像这个事实是个滔天罪行，让我没敢应声。

　　但男人好像也没打算听我的回答，他还在处于被这个认知震惊到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个事，他用嘲笑但没有恶意的语气每说一遍，我身体都僵硬一分，其实在村子里那会不上学的小孩特别多，就连父母懂知识的程度都不深，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可是到了大城市这好像变成了件另类又可笑的事情，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男人却对我已经十岁还大字不识的事情骂骂咧咧了，不过这次骂的不是我，是我父母。

　　最后男人决定，首当其冲的事情是准备让我上学，他说等不到明年九月份开学了，必须得做插班生进去，不然落下的课更多，以后会变成文盲傻子。

　　当天晚上，说风就是雨的，男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根脏兮兮的笔，我们俩面对面坐在饭桌前，我两手垫在下巴下面，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男人皱眉握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好一会过后，男人写完还拿起纸观摩了一下，然后把纸翻过来给我看，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上面是我的名字了，只是和之前他给我看的印在纸上的字有些许差别，更扭曲了一些。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就啧了一声，拿起笔把他几分钟写好的字一秒钟涂黑了，他沈着脸从抽屉里又掏出今天那张印着我名字的纸，拍在桌子上说：“照着这个写。”

　　我点头：“哦。”

　　手里握着笔，我默默的把纸上的字和男人写的字进行了对比，虽然他把字划黑了，但还是能看出一些印迹，果然和印纸上的字差别有点大，虽然难看了点，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坐在桌前练习写字，男人打开电视看一会播一个台。

　　等到我写了大半篇自己的名字后，我觉得自己已经记住怎么写了，转过头看向男人，想了一下，问他：“曹叔叔，你的名字怎么写？”

　　男人转过头，拿过我手中的纸和笔，唰唰的几下写出了他自己的名字，明显要比写我的名字顺手的多，而且拿给我看的时候也不是扭曲的形状了，他写完转过头继续看电视，还拿起了桌边的瓜子，边嗑边看。

　　我继续低头默默的开始练习他的名字，我发现他的名字比我的好像容易写，虽然笔画差不多，写的时候我已经猜出来第一个笔画多的字是曹，但是第二个字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男人全名叫什么。

　　指着那个字，我问他：“这个念什么？”

　　男人头都没回，只是瞥了一眼，吐了瓜子皮说：“陆。”

　　我低头盯着这个字看了看，又问道：“是会跑的鹿吗？”

　　听了这话男人眉头都纠结在一起：“会跑的路？路上会跑的只有车。”

　　我哦了一下，其实还是不太懂，但不好意思再问了，问多了男人一定会烦我，但是我的心里已经默认了那个就是会跑的鹿，然后越来越觉得男人的名字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

　　我练习着这两个字，却纠结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还是忍不住，拿着纸试探的问他：“小鹿叔？”

　　男人皱着眉果然烦了，转过头指着那张纸说：“把纸写满，写不满别说话！”

　　我点头应下，拿起笔继续写了，同时心里也确定下了这个称呼，因为感觉这个比之前的亲切不少，而且和小老虎的名字是一个类型，我自认为这是在心里把曹陆放在和小老虎一样重要的位置上了。

　　练字明显只是曹陆的一时兴起，一开始兴冲冲骂咧咧的他现在早就被电视里花花绿绿的世界吸引走了，连我写满了整篇纸的大字都没空看，我把皱巴的纸抚平叠好，然后和笔一起收好放在桌上。

　　晚上洗脸刷牙的时候，曹陆带着我在地下室里转悠了一小圈，告诉了我厕所在哪里，洗脸池在哪里，洗澡间在哪里，还给我划定了界限，比洗澡间再远的地方不允许我过去乱跑，我抬眼朝着通道往远处看去，比洗澡间还远的地方也只是和身后的一排排房间一样，是另一排排房间而已。

　　我不禁问他为什么，曹陆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我的脑袋，不高兴道：“叫你别去就别去，这整个地下室上百号房间，一百多人住这里边，跑远了哪天谁把你拐着卖了都不知道！啧，不过谁要是把你卖了我倒省事了。”

　　听到拐卖，我顿时放乖了，之后不再多问，曹陆让我不许做什么我都点头应下。

　　我和曹陆住的房间号是十五号，离洗脸池和厕所不远，这两个公共地方是挨着的，只隔了一堵墙，曹陆端着洗脸盆站在水池的镜子前，嘱咐着我以后别走错房门了，嘱咐完他想了一下，又说走错了就让我别回来，直接跟着别人过，他又省事了。

　　曹陆两三分钟洗完脸刷完牙，才发现我没有可以用的牙刷，他烦了吧唧的把他自己的大牙刷赛我手里，问道：“刷牙会不？”

　　我点头，拿着曹陆的牙刷和牙膏，挤了一些上去，又端起杯子接水，但是因为个头太矮，水池太高，尽管踮着脚尖，我和水龙头的距离还总是产生那么几厘米的美丽，始终够不到，曹陆一手拍着他自己的脑袋，表情是完全的不耐烦，又低声骂了个什么，才帮我拧开水龙头，装了一杯漱口的清水。

　　幸好我的刷牙过程还是顺利的，没再让曹陆爆粗口说什么，脸也是曹陆帮我洗的，他已经没有了耐心而且极其敷衍，只是随便拿起湿毛巾，抬手用着绝对说不上温柔的力度给我擦了擦。

　　终于搞定了个人卫生问题，曹陆端着盆带着我往回走，刚走出洗脸池的地方，一个迎面走来看不出年龄的干瘦女人就和他打起了招呼，然后看到我的时候，女人脸上厚重的粉都惊出了裂痕。

　　“小陆，你儿子这么大啦？”

　　曹陆黑着脸：“滚滚滚，这小子当初晕我门口你丫还说我虐待他！”

　　提起这事女人就嘎嘎笑起来，笑声让我都觉得有些可怖，她哎呦一声：“咋啦？看小孩可怜你母性泛滥把孩子收了？”

　　曹陆脸色不耐，哼了一声。

　　女人顿时愣了，一只手指着我：“你真把他收了？疯了吧你？还有钱吃饭吗？”

　　曹陆啧了一下：“管得着么你，老荡-妇。”

　　女人丝毫不在意曹陆的谩骂，反而蹲下身笑眯眯的看着我，声音都变轻柔不少：“小可爱，跟着小陆可是要饿肚子的，他是个穷光蛋，以后你要是饿了可以来找姐姐我。”

　　“——滚一边去，都他-妈四十了还姐姐，当我妈你岁数都够了，老子再穷也吃的起饭！”

　　说着曹陆扒拉开女人，领着我就走了，身后还能听见女人嘎嘎的源源不断的笑声，我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曹陆拍了一下我的头，警告道：“以后见着她躲远点，跟着老荡-妇学不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