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阶梯[上]》陌**草

8、（1）

　　白色的宝马赛车在地表龟速爬行着。
　　明翠小心翼翼地把着方向盘，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大脑中每一根神经都安上了发条，精神濒临崩溃边缘。
　　白羽悠然自得地靠坐在真皮沙发椅里，把玩着手中的“女神之泪”。
　　女神之泪，是她师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世界级调香师默文．格拉斯的巅峰之作，已经连续三年蝉联香水奥斯卡菲菲最佳女香奖。
　　而此时此刻握在她手中的“女神之泪”更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它属“女神之泪”的贵族珍藏品，全球限量发行６６支，只有极少数皇宫贵族能幸运地享有它的珍藏权。
　　与市面上销售的“女神之泪”相比，它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泪”。
　　普通的“女神之泪”的“泪”是银色的，而珍藏版的“女神之泪”的“泪”是金色的。
　　透过光滑细致的圆锥形水晶瓶，可以看到无数金色的微小颗粒悬浮在澄清纯净的液体中。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金色颗粒伴随着透明液体的缓缓流动而跳跃，幻化出五彩缤纷的炫目光芒，犹如精灵的舞蹈，轻盈而欢沁。
　　离开法国前，师父将这瓶香水赠予她时，把她拥抱在怀里，鼓励道，“亲爱的，如果有一天你的作品超越了它，那会是我一生中最欣慰的事，我将为你也为自己感到无比骄傲与自豪。”
　　想起师父的话，白羽脸上漾起盈盈笑意。

　　伴随着几声尖锐的喇叭声响，白色宝马在光滑的路面上擦出一道紧急而短促的刹车线，骤然停在了马路边。受到惯性的作用，白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过去，“女神之泪”脱手飞出，“啪”的一下砸在了前窗玻璃上，然后蹦蹦跳跳地滚落到羊毛地毯上。
　　惊魂未定之时，白羽已将横躺在地毯的“女神之泪”捞了起来，捧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检查，确定它完好无损后，才把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吁出来，心中直呼谢天谢地。
　　抬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她有些愤怒地望向明翠，本想数落她几句，但见她脸孔煞白，一副七魂丢了六魄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缓声调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明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白羽的目光复杂而歉疚，“羽，不要怪我。”口气仿佛在乞求，像是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
　　白羽疑惑地瞪她一眼，忽然失笑，“没那么严重啦，你不要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我好不习惯。”
　　“羽，我——”她顿时有种把罪行全部招供的冲动，但嘴巴及时刹住了车。
　　如果“阴谋”提前败露，那所有计划岂不是会前功尽弃？
　　“你怎么了？”白羽没再看她，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香水，它的瓶身仍然光洁细腻，没有一丝瑕疵，“还好我的宝贝没有罹难。”她喃喃自语。
　　“哦，没什么啦，我们要继续赶路了，快迟到了。”她嘻笑道，然后缓缓启动了车子。
　　白羽虽心有余悸，但还是调侃道，“开车小心，我好不容易才获得重生，可不想再死一回。在没有调制出世界上最完美的香水之前，我会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一席话令明翠不禁毛骨悚然，她减慢了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地对白羽说，“傻丫头，就算你调配出了世界上最完美的香水，也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白羽俏皮地说，“你大可以放心，等调配出世界上最完美的香水时，说不定我已经七老八十了，那时候珍不珍惜生命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即将入土的人。”
　　“哈哈，那我期盼你永远都调配不出来那种所谓的完美香水。”
　　“少诅咒我！专心开车！我们是去参加婚礼，别搞成最后人家来参加我们的葬礼！”
　　“乌鸦嘴！”

　　白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婚礼，其实她内心是抗拒的，因为她并不想在众人前抛头露面。但冥冥之中仿佛受到指引一般，糊里糊涂地就跟着来了。
　　绝对是因为蓝天晴，她那个古灵精怪的言情小说家朋友！
　　白羽再次肯定地对自己说。昨晚蓝天晴对她死缠活磨，糖衣炮弹一齐发射，连哄带骗地游说她。说什么今天结婚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要为她达成一个心愿，就是让她亲眼见识一下珍藏版的“女神之泪”。随后又给她讲述了一个曲折唯美的爱情故事，故事素材便来自于今天这对新人。大抵是因为言情小说家在讲故事方面都有过高的天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她的铁石心肠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但促成她答应的原因还有一个。若是她迟迟不应允她的请求，恐怕到现在都不得安宁，她绝对相信她有和自己抗战到底的功力。只是在自己答应后，她和明翠神秘兮兮地对望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奸计得逞的笑，这让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刚下车，还没站稳，蓝天晴就连蹦带跳地迎了上来，后面的马尾辫扬起老高。
　　“你们总算来了，我等了好久了！”她嗔道，顺势挽住白羽的胳膊。
　　“刚才路上出了点事，所以来晚了。”白羽随口说道。
　　她瞪大杏眼，圆圆的眼珠如水晶玻璃球一样明亮润泽，“不会是车祸吧？没事吧？”
　　她开始紧张地摆弄白羽，让她在原地连转了两圈。
　　白羽被她的小题大做逗笑了，“有事还能站在这里？只是‘女神之泪’险些遇难，还好它命大躲过一劫，不然不仅女神要流泪，我也要流泪了。”
　　蓝天晴夸张地捂胸喘了几口气，“还好，还好！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途中突然杀出一辆奥迪A6，横在我的宝马面前,为了避免撞到它，我就来了个紧急刹车。”明翠手脚并用地解释。
　　“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吧，还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明翠的反常行为逃不过白羽的火眼金金，只是她刻意忽略，窥探别人的隐私实非她所好。
　　蓝天晴嘿嘿傻笑两声，“她是做贼心虚，怕你——”
　　明翠立即横眉怒对，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伸手捂嘴，把即将出口的话挡了回去。
　　“如果我做了贼，那你就是帮凶！”明翠将计就计，开起玩笑。
　　……
　　“两个活宝！”白羽啼笑皆非。
　　但奇怪的是，和这两个活宝在一起，她居然很享受，心情大好。

　　她们两人口中的婚礼是在一个大型公园的草坪上举行，绿油油的草坪边立着一座小木屋，房子外观被粉饰成了浅蓝色，俏皮奇特，颇具童话色彩。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西餐厅。
　　刚踏上草坪，明翠和蓝天晴就对白羽进行两面夹击，一人伸出一条胳臂缠绕住白羽的肩头，生怕她跑掉了似的。
　　“喂，我可不是犯人。”白羽不满地嘟囔，眼光左右扫了一下，骤然定在前方。
　　她倏然止步。
　　明翠和蓝天晴也停了下来。
　　一道高大魁梧的白色身影离她们越来越近，白色燕尾服上还别着一小簇红色的鲜花。
　　白羽脑中惊雷大作。
　　“秦枫！”她低吼出声。
　　“怎么？你认识他？他就是今天的新郎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蓝天晴愉悦地说道，“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就叫华枫了！”
　　白色身影已来到她们面前。
　　不等秦枫开口，蓝天晴就指着白羽，得意洋洋地说，“阿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白羽，她可是你们海汐苦苦找寻的人哦，你们可要好好款待才行啊。”
　　白羽垂着头，拳头捏得死紧，即刻逃离的念头涨满头脑，但肩头的两条胳臂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白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秦枫很绅士地伸出手，友好地说。
　　白羽缓缓抬起头，挡在眼前的墨镜为她过滤掉了刺眼的阳光。
　　秦枫的手僵在半空中，唇边的一抹笑容也凝滞了。
　　周围的空气急速冷却。
　　蓝天晴看着白羽如霜冻般冰冷的侧脸，可怜兮兮地说，“羽，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不这样的话你怎么肯来？你别生气，也别怪我们。”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不可闻。
　　秦枫收回手，挑起浓黑的剑眉，紧盯着眼前这张脸，疑惑地问，“你是白羽？”
　　他怎么越看她越像一个人。
　　“是的，我就是白羽，秦先生。”白羽挤出一个微笑，语气平缓淡漠，但手心已经开始冒冷汗。
　　她不确定秦枫是否已经认出自己，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平静的脸孔破碎掉。
　　听到她的声音，他心头又是一震。
　　陌生的言语，陌生的语调，却仍如同记忆中一般清脆悦耳。
　　“对了，阿彬呢？怎么没看到他？”蓝天晴毫无心机地问。
　　秦枫的脸白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继而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审视眼前这张脸上的微妙变化。
　　那个名字犹如一根针扎进心里，白羽的心刺痛了一下，但脸上仍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平静。
　　明翠一直保持缄默，五味杂陈在心中翻涌，她不仅出卖了白羽，还利用了蓝天晴的无知。
　　说曹操，曹操到。
　　华译彬和许雅柔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从草坪另一方走过来。
　　白羽的笑容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心脏开始不可遏制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
　　阻挡在眼前的事物像是被过空气滤掉了一样，华译彬的形象清晰突兀地落入她眼中。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衬得他瘦削的身形高峻挺拔，在人群中尤其卓尔不凡。他一边步履稳健地朝这边走过来，一边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眉宇间神采飞扬。
　　许雅柔娇小的身躯包裹在一条红色拽地晚礼服里，如小鸟依人似地攀附着华译彬的胳膊，浓妆艳抹的脸蛋上眉飞色舞。
　　他们越走越近，白羽心中百般煎熬，如同一个在等待厄运降临的人。
　　手心的汗水被风吹干了又渗出来，连续不断地渗出来，她扯住毛衣的一角，仿若扯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那里顿时湿漉漉一片，甚至可以拧出水来。
　　最后，一行人停在了离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和她的目光冲破了弥漫着芳草香的空气，冲破了所有喧嚣的杂音，在半空中聚焦。
　　动态的世界刹那间静止了。
　　时间在这里定格。
　　那一米的距离如同一生一世那么遥远。
　　灿烂的阳光自天外洒下来，依依不舍地在他们身上徘徊，折射出耀眼的七色光彩。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万千光华，隐去了一切多余的人事物。
　　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华译彬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过去。
　　她穿着鹅黄色的套头毛衫，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如记忆中的清爽明朗。飘逸的长发虽已不在，但那在微风底下轻轻翻飞的短发落入他眼中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晶莹剔透的脸庞，唇瓣如细雨滋润后的花瓣一样鲜嫩饱满，仍是倔强地抿着，向上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紫色镜片后的眼睛，会和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吗？
　　双脚如承受了千斤的重量，他缓慢地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最后在她面前驻足。
　　感觉到头顶上两道灼热的目光，还有包围住她的熟悉的气息，微凉的肌肤突然如烙铁般滚烫，似有火种在蔓延。
　　华译彬缓缓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然后触碰到了紫色墨镜的镜框，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熟悉的冰凉蔓过肌肤，狂跳不已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白羽的身体如同化石一般僵硬。
　　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观察着这诡异的一幕。
　　就在他的手有所动作的瞬间，另外一只手倏地捉住了他的手。
　　微弱的电流缓缓地流过两只手接触的地方。
　　白羽深吸了一口气，摘下了罩在眼前的墨镜。
　　浑身的血液霎时间直冲向华译彬的脑门，耳边轰然作响，他呆怔地站着。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那一定是幻觉。
　　因为太想念一个人，所以产生了幻觉。
　　五指慢慢收拢，直至指甲刺入掌心，感受到切肤的痛楚，他才猛然醒悟。
　　这不是幻觉，那个梦里寻她千百回的人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

　　“夏——夏——，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看到白羽，许雅柔惊吓得花容失色，倒退了好几步，仿佛大白天遇鬼，说话语无伦次外加断断续续。
　　白羽冷眼睨她。一向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许大小姐居然会被她吓到，六年前她在“战役”中光荣获胜，今天不是应该好好利用她的伶牙俐齿向她耀武扬威一番吗？
　　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凌乱的心绪，她侧头看明翠，“翠翠，这位就是你一直说要给我介绍的人吧？”
　　明翠眼神呆滞，对于她的问话毫无反应。
　　她直视华译彬的眼睛，脸上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客套地说，“华先生，你的大名在报刊杂志网络上随处可见，久仰了。”接着又言不由衷地添上一句，“很高兴见到你。”
　　漆黑明亮的眼眸蒙上一层哀伤的色彩，他沉痛地看着她，哑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她淡淡地笑着，目光冷漠而疏离，字正腔圆地重复道，“华先生。”